忽然,店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马嘶。
劳德诺与岳灵珊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望向窗外。
只见官道上跑来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马勒、脚镫皆是烂银打造,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鞍上坐着一名锦衣少年,约莫十八九岁年纪。
他面如冠玉,眉目俊朗,腰悬一柄饰有宝石的长剑,。
身姿挺拔,顾盼间意气风发,任谁见了,都要忍不住赞一声好少侠。
来人,正是陆圣。
往日里,他若这般前来,店主人老蔡早已满脸堆笑地前来迎接。
可今日店内店外静悄悄的,没有看到老蔡的身影
自然如此,这间店铺已经被劳德诺买下来了。
陆圣对此似有预料,面色平静无波。
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顺手将马缰系在门口的旗杆上。
随后迈开大步,走进酒肆。
目光扫过空荡的大堂,陆圣开口。
“人呢?”
话音刚落,一阵咳嗽声响起。
劳德诺佝偻着身子,从里间走出。
他脸上堆起几分苍老的笑容,沙哑着嗓子问道。
“客官请坐,可是要喝酒?”
陆圣目光在劳德诺脸上扫过,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
他手肘搭在桌沿,语气带着几分随意。
“老蔡呢?往日我来,他早该出来牵马了,今日怎么不见人影?”
劳德诺刚要开口,陆圣又挑眉道。
“不喝酒,难道还喝茶?先打三斤竹叶青上来。”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劳德诺身上打量。
“还有你,说话怎么是北方口音?”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劳德诺心里咯噔一下。
“宛儿,快给客官打三斤竹叶青来!”
他朝着酒炉旁的岳灵珊使了个眼色,转头对陆圣说道。
“不瞒客官,小老儿姓萨,原是福州本地人氏,只是自幼就跟着家人去北方做生意,一待就是四十多年。”
“前些年儿子媳妇都没了,小老儿年纪大了,就想着回故乡养老,刚好碰到这家酒店的老蔡不想干了,便花了三十两银子把店盘了下来。”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陆圣的神色。
见陆圣没有怀疑之色,又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感慨。
“唉,总算回到故乡了,街上听着人人说福州话,心里就说不出的受用。”
“只可惜啊,小老儿在外待得久了,家乡话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只会说这口北方话,让客官见笑了。”
这番话编得有模有样,连时间、缘由都说得详细,就象真有这么回事。
陆圣坐在椅上,眼底闪过嘲笑。
这劳德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不错,他心里清楚,却不点破,只淡淡道。
“去,帮我把马喂了,上好的草料,要是出了差错,我拆了你的酒馆。”
“是是是,客官您稍待,小老儿这就去!”
劳德诺连忙应下,转身快步走出酒馆牵马,心里却暗自嘀咕。
这少年看着年纪不大,气场倒挺强,莫不是什么大有来头的人物?
她和劳德诺此刻只知福州有林平之这号人物,却从未见过其样貌。
自然想不到眼前这位意气风发的锦衣少年,便是他们暗中留意的福威镖局少镖头。
酒馆内,岳灵珊扮作的青衣少女宛儿,端着一只木盘走到陆圣桌前。
她刻意将自己扮得丑陋,肤色涂得黑黝黝的,还在脸上点了不少痘瘢。
原本婀挪的身姿也佝偻着,显得有些笨拙。
许是初做卖酒的勾当,她的动作甚是生硬。
放下杯筷时,手指还不小心碰倒了酒壶,连忙慌乱地扶好。
岳灵珊将三壶竹叶青放在桌上,刚要转身退下,却被陆圣叫住。
“有酒无肉,算什么喝酒?去拿些卤牛肉,再来碟油炸蚕豆,称半斤花生下酒。”
“是,客官。”
岳灵珊低头应道,声音沙哑,刻意掩饰着原本的音色。
她走向后厨,心里却暗自警剔。
这少年看似散漫,方才问话却句句都往要害上戳。
既问老蔡的去向,又疑劳德诺的口音。
绝非寻常纨绔子弟,得加倍小心应对才是。
岳灵珊匆匆在后厨切牛肉、装盘。
外面的劳德诺已将白马牵到马棚,喂了上好的草料,转身再次走进酒馆。
他目光扫过桌面的酒壶,脸上堆笑问道。
“客官,这竹叶青的滋味如何?小老儿刚盘下这店,还怕手艺不到家,坏了老主顾的口味。”
陆圣抬手给自己斟了杯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了晃。
他端起酒杯,仰脖一饮而尽,砸了砸嘴道。
“还好,酒店换了主儿,这酒味倒没怎么变。”
陆圣摆了摆手,语气随意。
“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喝酒就行,不用招呼。”
劳德诺应是,转身也进了后厨。
不多时,岳灵珊端着一个木托盘出来。
盘里摆着一碟厚薄均匀的卤牛肉,一碟饱满的花生米,还有一碟金黄酥脆的油炸蚕豆,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她将三碟下酒菜一一摆到陆圣桌前,便转身快步退开,回到了后厨。
陆圣端着酒杯,一边喝酒,一边吃着下酒菜。
他的目光时不时瞟向窗外的官道,显然是在等着什么人。
只是他要等的人何时才来,连他自己也说不准,只能耐着性子在此等侯。
后厨里,岳灵珊和劳德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二师兄,你看他穿着讲究,倒象是福州城里的富公子,就是不知道武功如何?”
岳灵珊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疑惑。
劳德诺走到后厨的窗户边,通过窗缝瞥了一眼酒馆里自斟自饮的陆圣。
“不好说,”
劳德诺摇了摇头,低声道。
“不过他敢独自在这停留,身边又带着武器,想来应该有些身手。”
他们二人奉了岳不群的命令,前来福州查探青城派和福威镖局的动静。
主要任务是收集情报,为岳不群后续到来铺路,自然不想节外生枝。
只盼着陆圣吃喝完毕,赶紧离开,省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可陆圣却象是故意和他们作对一般,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竟在桌边坐定了不走。
三斤竹叶青见了底,卤牛肉吃了足足四大盘,花生米和蚕豆更是添了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