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竹的意识坠入黑暗前,最后一丝清醒被甜腻的桂花蜜饯味拽住。
那是母亲临终前塞进她嘴里的,蜜饯的甜混着血锈味在舌尖炸开,像极了十二岁那年被周氏推下祠堂台阶时,她咬碎的那枚蜜饯——原来有些痛,隔了五年依然能刺进骨头里。
"只有真正的皇室血脉,才能镇压影蜥之魂。"
熟悉的女声突然穿透黑暗。
苏晚竹猛地睁大眼睛,眼前不再是黑影的利爪,而是母亲站在逆莲纹青铜台旁,指尖沾着金粉,正在擦拭台心的灰。
五年前她躲进这里时,母亲分明已经死了,可此刻女人的轮廓却比记忆中更清晰,连眼角那颗泪痣都泛着温柔的光。
"阿昭,别怕。"母亲的声音混着辐射兽的嘶吼,"你的血里有凤凰火,烧尽这团黑雾。"
剧痛从胸口翻涌上来,苏晚竹这才惊觉自己还活着。
黑影的利爪仍嵌在她心脏位置,毒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在青铜台的纹路里汇作黑红的溪流,与幽蓝的光纠缠成诡谲的紫。
她能听见黑影在她识海尖叫:"借你的血脉!
借你的血脉!"
"滚出去。"苏晚竹咬碎后槽牙,舌尖尝到更浓的血味。
她想起荒星黑市上,被辐射兽寄生的流民是如何用银针刺穿自己的太阳穴——疼到极致时,意识反而会清醒如刀。
她强撑着抬起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痛意撕开混沌的神智。
逆莲纹突然泛起金光。
苏晚竹看见自己的血顺着纹路往上爬,在青铜台中心凝成一朵金红的莲花。
母亲说过的话突然串成线:"苏家养女的命牌在祠堂供着,可你周岁时抓周抓到的,是前朝凤纹玉扳指。"原来周氏说的"克夫灾星"是假,真正的秘密是她体内流着前朝皇室的血。
"影遁术——封!"苏晚竹低喝一声。
荒星五年,她为了躲避猎人追杀,把流民们口口相传的"鬼影子"把戏练到了极致。
此刻她将全部气劲压进识海,像当年用网兜套住变异鼠王那样,用意识凝成一张无形的网,狠狠罩住那团疯狂的黑影。
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啸,利爪在她胸腔里搅动。
苏晚竹眼前发黑,喉咙里涌出腥甜,却咬着牙不肯松劲。
她能感觉到黑影在网里挣扎,像被剥了壳的辐射兽,每一下撞击都震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直到那团黑雾终于被压进识海角落,她才重重摔在青铜台上,浑身泛着幽蓝的光,仿佛下一秒就会爆裂成碎片。
"晚竹!"
熟悉的蜜饯味突然笼罩过来。
苏晚竹勉强抬头,看见陆昭的官靴碾过碎石,玄色飞鱼服下摆沾着血渍——他是从赤焰营防线杀过来的,铠甲上还插着半截变异兽的尖刺。
他的脸白得像纸,平日里冷得能冻碎冰棱的眼睛此刻泛着红,伸手要碰她又缩回去,指尖都在抖。
"别动。"陆昭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
他突然抽出腰间的匕首,寒光闪过,手腕上绽开一道血口。
苏晚竹想阻止,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看着他的血珠滴在自己额头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以我之血,换你之命。"陆昭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像是换了个人。
他闭目念咒,每一个字都像刻在骨头上:"前朝血誓,同生共死。
魂若散,我以命续;魄若碎,我以骨承。"
苏晚竹的额头开始发烫,蓝光里渐渐渗出血色。
她的意识突然被扯进一片混沌,再睁眼时,看见的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画面——
雪夜,小陆昭蹲在锦衣卫大牢里,怀里抱着具冰冷的尸体。
那是他的父亲,胸口插着绣春刀,刀柄上还刻着"陆"字。
小陆昭的手在抖,却固执地替父亲合上眼睛,说:"阿爹,我会替你查清真相。"
接着是暗室,少年陆昭跪在青石板上,师傅用皮鞭抽他的背:"锦衣卫不需要眼泪。"他咬着牙不吭一声,可月光照进窗户时,苏晚竹看见他藏在袖中的手,正攥着半块化了的糖。
画面一转,是今天清晨。
陆昭站在她房门前,袖中露出半块桂花糖,却装模作样咳了一声:"听说你喜欢甜的。"
苏晚竹的眼泪突然落下来。
她的记忆也涌进陆昭的意识:被周氏推下台阶时,她咬碎蜜饯吞血;在荒星被流民围堵,她把毒粉抹在指甲里反杀;最艰难的那个冬天,她抱着辐射兽的尸体取暖,对着月亮说:"我要活着回去,让他们后悔。"
"够了。"陆昭突然睁开眼,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情绪。
他的血已经浸透苏晚竹的衣襟,两人额头上的血光连成一片,将她体内的黑影又压下几分。
苏晚竹感觉有股热流从额头涌进心脏,疼得她蜷缩起来,却听见陆昭在耳边低笑:"别怕,我在。"
"轰——!"
远处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苏晚竹猛地回神,这才想起赤焰营还在外围守着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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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的脸色更白了,却依然稳稳托住她的腰:"赤焰营的老周说,要撑到我们出来。"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但变异兽越涌越多,他们可能撑不了多久。"
苏晚竹抬头看他。
陆昭的睫毛上沾着血珠,可眼睛亮得惊人,像荒星雨季里的星子。
她突然伸手,从他袖中摸出半块糖——果然,这个总装冷面的锦衣卫,连袖袋里都藏着甜东西。
"等出去。"苏晚竹把糖塞进他嘴里,"我要吃你藏的所有糖。"
陆昭愣住,随即笑了。
他的血还在滴,可苏晚竹能感觉到体内的蓝光正在变稳,黑影的嘶吼也弱了下去。
远处又传来爆炸声,比刚才更响,还混着赤焰营的喊杀声。
"他们需要我们。"苏晚竹说。
陆昭点头,将她打横抱起。
青铜台的逆莲纹还在发光,照得两人的影子在岩壁上摇晃,像两株缠在一起的树。
"我们这就去。"他说。
赤焰营的防线外,变异兽的嘶吼声几乎要震碎耳膜。
老周的左袖被撕成血布,断腕处的止血草药早被染透,他却还举着爆破筒当武器,砸在一只尖牙兽的脑门上。"往左补人!"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铁板,余光瞥见三两只长尾蜥正贴着岩壁绕后,"小秦!
烧它们的软腹!"
小秦抱着燃烧弹滚过去时,后背被利爪划开三道血口。
他咬着牙点燃引信,在最后一刻把燃烧弹塞进长尾蜥张大的嘴里。"去你娘的!"爆炸的火光映亮他染血的脸,焦黑的碎肉溅在老周脸上,他却笑出了声:"队长!
它们怕火!"
"都给老子支棱起来!"老周踹开扑上来的铁背熊,爆破筒上的血滴在焦土上,"陆千户和苏姑娘在里面拼命,咱们要是先垮了——"他突然呛咳起来,喉间腥甜直涌,却硬是把后半句吼了出来,"老子做鬼都要掐着你们脖子骂!"
防线中段传来木料断裂的脆响。
两个队员被撞飞出去,压垮了用变异兽骨骼搭的简易栅栏。
十多只绿眼鼠趁机钻进来,尖牙闪着幽蓝的光——那是辐射毒。
老周抄起地上的断刀冲过去,断腕处的伤口被震得迸出血珠:"用刀背敲!
别让毒血溅到!"
刀背砸在绿眼鼠头上的闷响混着队员们的闷哼。
老周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不用看也知道是小吴的血——那小子昨天还在说等回去要娶邻村的绣娘。
他的动作突然顿了顿,随即更狠地砸下去:"撑住!
再撑半炷香!"
岩洞内,苏晚竹的睫毛剧烈颤动。
陆昭怀里的人突然剧烈抽搐,喉间溢出一串黑紫的血沫。
他的心脏跟着猛跳,手指几乎要掐进掌心:"晚竹?
晚竹!"
黑血溅在他玄色飞鱼服上,晕开诡异的花。
苏晚竹的胸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可她的皮肤却开始溃烂——那是黑影残留的辐射毒在反噬。
陆昭看着她脖颈处浮现的青斑,喉结动了动,将涌到嘴边的"疼吗"咽了回去。
他知道,此刻问疼不疼,和问将死的人"冷不冷"一样残忍。
"给我"苏晚竹的声音像破风箱,却固执地抓住他的手腕,"权杖"
陆昭这才想起袖中还攥着那枚残片。
他的指尖在发抖,却还是稳稳将那截刻着凤纹的青铜递到她掌心:"前朝皇室的血脉能引动辐射矿的共鸣。
当年我阿爹查案时,在古籍里看到过"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是怕惊碎什么,"它能收了这团黑影。"
岩顶的碎石突然簌簌掉落。
苏晚竹的瞳孔猛地收缩——黑影的嘶吼声又在识海炸响。
那团黑雾正疯狂撞击她的意识壁垒,像被火燎了尾巴的辐射兽:"你敢!
你敢用它烧我!
我要把你撕成碎片!
我要——"
"闭嘴。"苏晚竹的指甲深深掐进权杖残片,鲜血顺着纹路渗进去。
她想起荒星最艰难的那个冬天,她抱着冻僵的辐射兽尸体取暖,对着月亮说"我要活着回去";想起陆昭藏在袖中的半块糖,想起母亲说"要笑着看伤害你的人倒下"。
她突然笑了,血沫沾在嘴角,"你早该知道,我苏晚竹,从来不怕疼。"
她猛地将权杖残片按在胸口。
整座岩洞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陆昭被震得后退两步,抬手遮住眼睛。
透过指缝,他看见苏晚竹周身的蓝光与金光纠缠翻涌,像极了母亲临终前说的"凤凰浴火"。
黑影的嘶吼声变得尖锐刺耳,黑雾中浮现出半张扭曲的人脸:"不——这不可能!
我才是荒星之主——"
"你不是。"苏晚竹的声音突然清亮起来,像荒星雨季里第一声鸟鸣。
她的溃烂皮肤正在剥落,露出下面泛着金红光泽的新肉。
权杖残片上的凤纹活了过来,金焰顺着她的手臂窜向黑雾,"这里的主人,从来都是活着的人。"
最后一声尖啸消散时,整座荒原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辐射兽的嘶吼、赤焰营的喊杀、连风卷过碎石的声音都消失了。
陆昭看见苏晚竹手中的权杖残片正在发光,远处的辐射矿脉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幽蓝的辐射流凝固成悬浮的光带。
"结束了?"他轻声问。
苏晚竹没有回答。
她抬头看向洞外的天空——双月的光芒不知何时变得刺目异常,银月泛着冷白,红月染着血锈,两团光在云层后缓缓重叠。
她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震颤,像有什么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
"阿昭。"她转身看向他,眼睛里映着双月的光,"我们该回去了。"
陆昭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血。
他的指尖还在抖,却笑得温柔:"好,我们回去。"
洞外突然传来老周的大喊:"陆千户!
苏姑娘!
变异兽退了!
它们它们全往红月方向跑了!"
苏晚竹握着权杖残片的手紧了紧。
她望着双月重叠处翻涌的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那震颤的土地,那凝固又重新流动的辐射,那突然退去的变异兽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