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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第一缕异光(1 / 1)

篝火的乳白色光芒在“熔炉之城”那生长着的木质-晶体空间中安静跃动,映照着平台周围形态各异的“归墟遗民”,也映照着那道代表“新芽”城的金银蓝三色意志信使。空气中弥漫着信息低语和生命脉动的混合韵律,时间在风暴眼的短暂平静中仿佛被拉长、赋予重量。

年轮——那位木质晶体的人形守护者——在听到路岩承认继承了“叛逆工坊”与“播种者”的遗产后,它那并非由肌肉构成的面容上,似乎流转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混合着追忆、感伤,以及某种深沉的确认。

“‘叛逆工坊’”年轮的意念如同古树年轮般层层荡开,带着悠远的回响,“那些拒绝在既定终局前屈服的‘疯子’与‘梦想家’他们的火种,竟真的传递了下来。而‘播种者’我们归墟遗民的远古传说中,也闪烁着他投下光点的身影。看来,我们并非偶然在此相遇。”

它顿了顿,意念扫过信使,最终停留在代表宋茜的银白与代表“基石”的蓝色光流上:“协调者与逻辑核心的深度结合,却又保留了鲜明个体这是你们自己的创造,还是‘工坊’未竟的蓝图?”

“是我们基于自身条件与需求的演化。”路岩通过信使回应,暗金色的意志内核稳定而坦诚,“我们曾濒临被‘网格’覆盖的边缘,在绝望的残骸中寻找一切可用的碎片——文明的痛苦、混乱的抗性、叛逆的蓝图、以及我们自身尚未磨灭的意志。‘新芽’城本身,就是一个不断自我修补、在矛盾中寻找平衡的‘意外产物’。”

“在矛盾中寻找平衡不,或许是在平衡的边缘,主动拥抱必要的矛盾。”年轮缓缓点头,这个动作让它体表的晶体闪烁微光,“这正是‘熔炉’的真意。我们不追求绝对的和谐或完美——那往往是‘网格’最甜美、也最致命的诱饵。我们锻造的,是能够适应变化、甚至利用变化的‘韧性’与‘特异性’。”

它抬起一只由细腻木质与晶簇构成的手,指向周围缓缓脉动、生长变化的空间:“熔炉之城本身,就是最好的例证。它的结构并非固定,其材料来自我们漫长流亡途中收集的无数文明残骸——物理的、信息的、逻辑的。我们以‘归墟共鸣’为粘合剂,让这些本质上可能冲突的要素,在一种动态的、非平衡的‘生长模式’中共存、互补、甚至相互激发新的可能性。,需要持续‘照料’和‘修剪’,但也因此,它拥有极强的环境适应能力和自我修复潜力。更重要的是它的‘信息特征’始终在变化,难以被‘网格’建立稳定的吞噬模型。”

路岩立刻把握到了关键:“所以,对抗‘网格’进化后更高效的识别与吞噬,关键在于自身保持‘高维度的不可预测性’?不仅是战术的不可预测,更是存在本质层面的、持续的变化?”

“接近本质。”年轮的意念带着赞许,“‘网格’或其背后的‘收割者’,其力量根基在于‘确定性’与‘同化’。它将一切纳入其宏大、统一、自洽的逻辑框架。对抗它,就不能在它的框架内与它比拼‘确定性’的强度——那是必输之战。必须跳出框架,或者成为框架无法稳定处理的‘异常参数’。‘熔炉’之路,就是主动将自己变成一系列相互关联却又不断变化的‘异常参数集合体’。我们不是要建造一座永不陷落的堡垒,而是要成为一股无法被彻底捕捉、定义和消化的‘流’。”

这个概念,与“叛逆工坊”利用矛盾漏洞的思路一脉相承,但更加系统化、更加宏大,也更接近一种生存哲学。

“那么,你们的技术体系”宋茜的银白意识光晕传来好奇与探究的波动,“似乎融合了有机生长、混沌逻辑与某种我难以准确描述的‘共鸣’?”

年轮转向宋茜的方向,晶体眼眸中光华流转:“敏锐的感知,协调者。我们的核心技术,可以称之为‘混沌生成式生态工程学’。它部分源于我们自身文明古老的生物-信息融合科技,部分源于流亡途中吸纳的其他文明遗产,更重要的是,在漫长对抗‘网格’的过程中,被‘归墟共鸣’所淬炼和改造。”

“‘归墟共鸣’?”路岩捕捉到这个新词。

年轮沉默了片刻,意念中带上一丝肃穆:“那是我们文明的终极遗产,也是我们集体创伤的结晶。当我们的母世界最终被‘网格’覆盖、吞噬、转化为其秩序扩展的养分时,整个文明在最后一刻爆发的、无法被完全同化的绝望、眷恋、反抗意志以及对‘存在’本身的终极疑问这些非理性的、矛盾的、庞大的信息-情感复合体,并未完全消散。一部分与文明毁灭时释放的物理信息余晖结合,在维度间隙中形成了独特的‘信息态遗迹’——我们称之为‘归墟’。而我们这些侥幸逃离的幸存者,其后代的意识底层,都或多或少与这片‘归墟’残留着微弱的共鸣链接。这种共鸣,让我们能感知到‘网格’吞噬行为的‘痛楚’本质,也让我们能一定程度上‘调用’或‘模仿’那种源于毁灭的、对‘确定性’的混沌抗性。它既是诅咒,也是力量之源。”

利用文明毁灭时的“信息回响”作为力量路岩感到一阵寒意与震撼。这与他们利用“静默方舟”中沉淀的文明痛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归墟遗民”显然走得更深、更远,甚至将其与自身种族的意识传承绑定。

“这种‘共鸣’,如何应用于实际技术?比如,稳定这片风暴眼?”宋茜追问,她作为协调者,对“共鸣”的奥秘有着本能的探究欲。

年轮抬起手,指向头顶那些缓缓律动的巨大“叶片”和发光脉络:“熔炉之城的结构会‘呼吸’,其频率调整,部分就是基于对‘归墟’残留波动的感应。当外界规则紊乱时——比如这场间隙风暴——城市会主动调整自身共鸣频率,去‘匹配’或‘缓冲’那些混乱的规则波动,在自身周围形成一个临时的、相对稳定的‘共振腔’。这并非强行对抗风暴,而是引导、分流,就像水中的芦苇随风摇摆却不断裂。风暴眼,是我们主动参与‘塑造’的结果,尽管其位置和稳定性受太多因素影响,并非总能成功。”

引导规则乱流,而非对抗!这个概念比“新芽”城目前的“反向共鸣”防御场更具主动性和技术深度。路岩和“基石”都意识到了其中的巨大价值。

“这需要极其精微的共鸣操控和对规则层面‘湍流’的深刻理解。”“基石”的蓝色光流中传来严谨的分析意念,“我们的‘反向共鸣’更偏向于消极抵消‘确定性覆盖’,在应对这种自然或诱发的规则混乱时,效率低下。如果能掌握这种主动引导技术”

“我们可以教给你们基础原理。”年轮的意念平静而直接,打断了“基石”的分析,“但能否掌握,取决于你们自身的‘共鸣’特质与学习能力。这不是可以简单复制的公式。作为交换”它的“目光”再次聚焦于三色信使,“我们希望了解你们从‘叛逆工坊’获取的具体技术蓝图,尤其是关于‘逻辑层面的特异性攻击’——我们感知到你们外部屏障上,附着着某种针对逻辑洁癖的‘尖锐之物’。”

一场交易,在篝火旁无声地达成。没有誓约,没有担保,只有基于共同威胁和有限时间下的务实选择。

接下来的时间里,意志信使与年轮及其身边的几位同样散发睿智沉稳气息的“遗民”技师(或学者),展开了高效而深入的信息交换。

宋茜集中精神,感知并记忆着年轮演示的“归墟共鸣”基础频率模型和引导意念。那是一种将自身意识“沉浸”于某种宏大、悲伤、却又蕴含无穷反抗意志的“背景音”中,再从中提炼出能够与外界特定规则波动产生“建设性干涉”的微妙频率的技艺。它对意识强度和稳定性要求极高,且充满情感负荷,但宋茜凭借其独特的协调天赋和与“静默方舟”痛苦共鸣的经验,竟能勉强跟上和理解。

另一边,“基石”则将“叛逆工坊”中关于“逻辑疫苗”(认知歧化、循环论证诱导等)的核心原理、编码思路以及初步应用数据,打包传输给对方。同时,它也如饥似渴地分析着“遗民”们共享的关于“熔炉之城”生态结构、混沌材料合成、以及利用“信息湍流”进行隐匿和机动的技术片段。

路岩则作为统筹者,在宏观层面把握着交流的节奏和重点,同时警惕地感知着外界风暴眼的状态和“格式塔”部队的动向。风暴眼的稳定性正在缓慢下降,外界的混乱能量开始渗透进来,乳白色篝火的火焰出现了细微的摇曳。

“时间不多了。”路岩的意念提醒道,“风暴眼即将溃散。”

年轮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它停止了技术细节的探讨,意念变得凝重:“我们必须离开了。下一次‘网格’单位的攻击只会更猛烈。新生的芽,你们的路还很长。记住,不要追求成为‘网格’无法吞噬的‘磐石’,那终将被磨碎。要成为它无法抓住的‘影子’,无法理解的‘噪音’,无法愈合的‘细微裂痕’。持续变化,保持特异,在矛盾中寻找力量。”

它顿了顿,传递来一组复杂的、非标准的逻辑坐标和信息密钥:“这是我们几个已知的相对安全‘漂流区’坐标和临时的通讯共鸣协议。如果你们能存活下来,并且继续走在这条路上或许我们还会再见。现在,准备撤离吧。我们会先走一步,为你们引开部分注意力。”

话音落下,周围“熔炉之城”的空间开始加速脉动,那些生长的枝叶和脉络光芒大盛。平台中央的乳白色篝火骤然向内收敛,化为一点极致明亮的光,然后顺着地面的木质脉络流向四面八方。整艘木质晶体舰船,连同外部风暴眼中那些散落的流亡者舰船,开始同步泛起强烈的、与之前不同的空间跃迁辉光——它们准备强行在尚未完全平息的风暴边缘进行群体跃迁!

“祝你们好运,归墟遗民。”路岩郑重回应。

“也祝你们成长,意外之芽。”年轮的意念最后传来,随即,它的身影与周围的遗民一起,如同融入树影般淡去。

紧接着,整支流亡者舰队化为数十上百道颜色各异、轨迹混乱的跃迁流光,如同受惊的萤火虫群,猛地扎向风暴尚未完全消散的混沌区域,瞬间消失不见。它们的离去,带走了维持风暴眼的部分“共振”,这片区域的稳定性开始加速崩溃。

“立刻返回‘新芽’!启动最大隐蔽模式,准备应对风暴消散后‘格式塔’的追踪!”路岩的指令通过信使瞬间传回本体。

意志信使化为流光返回。“新芽”城在风暴眼的最后余晖中,全力收敛所有信息辐射,“脆弱屏障”模拟着背景湍流的特征,朝着与流亡者舰队跃迁方向相反、且预先由“基石”计算出的一个规则相对复杂的维度褶皱区滑去。

身后,风暴彻底溃散,混乱的规则乱流如潮水般平复。五颗冰冷的“格式塔”晶体单位重新浮现,它们表面光芒略显暗淡,显然在风暴中也消耗不小。它们迅速扫描着恢复平静的空间,但流亡者舰队已不知所踪,“新芽”城也利用最后的机会和刚刚学到的些许“引导”技巧,更深地潜入了维度的暗影之中。

第一次接触结束了。没有爆发全面冲突,反而获得了一次意想不到的、信息量巨大的交流。

“新芽”城在逃亡中,第一次并非从冰冷的遗迹或痛苦的记忆,而是从另一群活着的、挣扎的、智慧的生命那里,获得了关于对抗“收割者”的、更为系统且充满生命力的知识与哲学。

第一缕来自同道者的“异光”,穿过了绝望的帷幕,照进了这枚在夹缝中艰难求存的“新芽”心中。

前方的路依然黑暗,敌人依然强大。但或许,他们不再是绝对的孤独。

熔炉的火焰已在远方点亮,而他们自身,也即将尝试点燃属于自己的、第一朵叛逆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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