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如同将胸腔里积压了原身一生的怨气尽数吐出,声音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
“过去的宁恒,死了!”
“死在你的冷眼漠视里!”
“死在灵药园冰冷的湖水中!”
“你看不到的一切,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宁恒的目光如同燃烧的雷霆,再无半分敬畏,只有冰冷的疏离与质问。
“你算宁恒的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去管宁恒的事情。”
“现在的宁恒,绝不会再乞求你的认可!”
他斩钉截铁,如同宣告新生,“他只会让我,成为为自己而活的、全新的宁恒!”
话音落下,一股难以言喻的通透感席卷全身!仿佛灵魂深处一道沉重的枷锁轰然崩断。
紫金道海瞬间澄澈如洗,奔涌的雷光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自由与张扬!
如果说得到林郁青的认可是满足原身的执念,那么和林郁青摊牌则是他代替原身的质问。
原身不敢做的事情,他来替他做!
而听到宁恒的质问,林郁青周身那冻结一切的恐怖威压,如同退潮般瞬间消散无踪。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绝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情绪波动。
不再是冰冷的面具,而是一种被巨锤砸中心脏的茫然、震动,以及一丝猝不及防的痛楚。
窗外的紫霞竹林仿佛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波动,无风自动,剧烈摇曳!
竹叶发出沙沙的急响,如同呜咽,紫色的光雾翻涌不息。
不知过了多久,林郁青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映着破碎的月光与翻涌的紫霞。
她的目光穿透宁恒,仿佛在凝视着另一个早己消逝的、模糊的、怯懦又倔强的少年身影。
“抱歉”
她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冰冷,带着一种极其陌生的痛悔。
宁恒顿时一怔,他完全没有想到林郁青会道歉,但他还是苦笑了一下。
即使林郁青道歉了又如何,这两个字仿佛是命运最无力嘲讽,原身再也无法听到这专属于他的救赎。
嗡——!
宁恒只觉脑海一阵剧烈眩晕!眉心处,一点微弱却无比纯净的无色光华骤然亮起!
一道透明且模糊的光影,缓缓地从他身体里分离出来。
光影的面容己经不可分辨、但那双看向她的眼神,还是让林郁青认出了眼前光影便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孩子。
光影对着怔然失神的林郁青,露出了一个极其纯粹、甚至带着点腼腆的灿烂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怨恨,没有控诉,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与宽慰。
他仿佛在说:‘没关系,我不怪你’。
然后,虚影转向宁恒,悄悄地、俏皮地对他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那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与无声的告别。
最后,他深深看了一眼窗外那轮清澈的明月,身形开始如流沙般溃散,化作无数细碎的、闪烁着温暖金色光华的星点。
这些星点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盘旋着,围绕着宁恒与林郁青飞舞。
它们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驱散了室内的寒意,带来一种奇异的、如同春雪初融般的暖意与平静。
林郁青怔怔地看着那些飞舞的光点,冰冷的指尖无意识地抬起,微微颤抖着,伸向那盘旋的光带。
一点微小的金色光芒,如同初生的萤火,轻轻落在她的指尖。
没有冰冷,没有刺痛。
只有一丝淡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温暖。
光点在她指尖停留了一瞬,仿佛一个迟来的、无声的拥抱,随即彻底融入她的肌肤,消失不见。
那盘旋的光带也随之缓缓暗淡、消散,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归于天地。
竹舍内,只剩下沉默的两人,窗外摇曳的紫竹,以及那轮亘古不变的皎洁明月。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冰冷的气息,而是一种复杂难言、却不再窒息的宁静。
一场源自过往、席卷当下的风暴,终于在这释然的星辉中,悄然平息。
林郁青缓缓收回伸出的手指,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试图留住那转瞬即逝的暖意,但却毫无用处。
她的目光落在宁恒身上,眼前的青年,眉眼间依稀是旧日轮廓,内里却换成了坚韧如钢、桀骜如雷灵魂。
熟悉又陌生,让她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
“什么时候?”
林郁青的声音很轻,打破了竹舍内几乎凝固的沉寂,不再冰冷,像月光拂过冰面。
宁恒微微偏头,目光掠过窗外摇曳的紫竹残影,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我想谷主应该知晓。”
这个回答林郁青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窒,那个怯懦的少年,真的死在了她看不见的角落。
她闭上了双眼,等再睁开时,眼底深处翻涌着更深的探究。
“你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我是宁恒!”
宁恒目光坦然地迎上她。
“没有其他身份,也没有任何目的,只不过想替一个傻瓜完成他未竟的执念罢了。”
宁恒平静陈述道。
“宁恒”林郁青喃喃道,仿佛第一次真正咀嚼它的分量。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竹影婆娑,紫霞氤氲,却驱不散那份沉重。
“往日种种,皆己消散,如今的宁恒,与你和青云旧事,皆无瓜葛。”
“今后山高水长,还望谷主珍重。”宁恒行礼道。
林郁青怔了一下,随即心中一颤,“你要离开?”
宁恒则有些无奈地说道:“有个傻瓜让我替他守护青云,所以暂时不会离开,但以后无法保证。”
听到这个回答,林郁青心口那股莫名的恐慌感悄然退去,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地悄悄松了口气。
“你现在还是天岚域的副使,而我是主使。”
“你没有资格说和我毫无关系,但我今后会把你当成一个全新的宁恒对待。”
林郁青抬眼看向了他的眼睛,声音恢复了平稳,不再是之前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
宁恒不禁一愣,这麻烦女人似乎不想和他撇清关系。
“青云宗还是和现的我不要有太多牵涉为好,所以还请谷主撤去我副使的职位。”
“无论如何,现在的你都和青云无法脱离关系,我不会撤去你副使的职位,你惹出的祸端需要你来解决。”
林郁青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向前一步,无形的气场展开,并非威压,而是一种上位者的决断。
宁恒皱了皱眉头,看向了月光下林郁青平静无波的绝美容颜。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审视,没有了冰冷,只剩下一种平静的坚持,以及一丝他此刻无法解读、却本能感到棘手的掌控欲。
空气再次陷入凝滞,唯有窗外紫霞竹在夜风中发出细碎的、仿佛叹息般的沙沙声。
对峙片刻,宁恒最终垂下眼帘,敛去眸中翻涌的情绪。
他后退一步,对着林郁青行礼道:“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