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照峰的喧嚣彻底沉入云海,唯余罡风在崖壁间呜咽。
夜色如泼墨,一轮冰魄满月高悬,银辉清冽,毫不吝啬地洒落。
云水阁。
宁恒走上观云台,月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玄衣仿佛融入夜色,只有衣角在风中轻轻翻动。
白日喧嚣褪尽,但他的心绪却比战台上更加沉凝。
观云台一角,有一片翠色修竹,被高空的寒雾常年浸润,枝丫裹着剔透的冰棱,折射着清冷银辉。
无声无息,仿佛月华自行凝聚,翠竹之下,一道素白的身影悄然浮现
林郁青的曼妙身影出现在一片挂满雾凇的翠竹之下,俯瞰着下方在夜色中翻滚流淌、如同银鳞翻涌的无边云海。
她背影对着宁恒,如同月下谪仙,素白长裙浸染着淡淡的青霜,在月下流淌着清冷的光华。
流云般的发丝被晚风撩动几缕,拂过欺霜赛雪般的脖颈,却比竹身更冷冽。
虽然宁恒将脚步放得很轻,在静谧的月光下却依旧清晰,林郁青清冷气场如同无形壁垒,让他停在丈许之外。
感受不到林郁青的任何情绪,宁恒心中有些不安。
林凡毕竟伤到了方青蔷,这件事他必须要负责,没有他可能就没有这场战斗。
“见过谷主。”宁恒行礼道。
云海间一片寂静,空气仿佛凝滞了数个呼吸,唯有月华静静流淌。
林郁青依旧望着远方,云海在她眼底模糊又清晰。
过了几息,她才缓缓侧过身来。
月华毫无保留地泼洒在她脸上,而她的目光落在宁恒脸上,那双深不见底、平日清冷如亘古冰湖的眼眸,此刻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暗流。
西目隔空相接。
“你赢了。”林郁青的声音响起,像冰玉滑过月光,清冷、平淡。
宁恒一愣,他没有想到林郁青竟会如此平静,甚至眼底都未曾掀起一丝波澜。
丝毫没有怪责他的意思,仿佛今日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根本不值她去关心。
她手腕一翻,一支通体闪烁着奇异暗金纹路的鱼竿凭空出现在她素白的掌心。
鱼竿被一层淡蓝星光包裹着,缓缓飘向宁恒。
宁恒伸出手接过鱼竿,冰凉的触感传来,当其上奇异的道纹触及指尖时,他体内霄御雷真诀发生了一种奇妙悸动。
“谷主”宁恒忍不住开口,声音在寂静月夜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
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夜风,压下心绪的动荡,不卑不亢地躬身一礼:“弟子知道这些年没有谷主您的庇护,我绝无可能走到今天。”
他首起身,目光坦然迎向那双寒潭深眸:“我所修习的己非星系功法,幻光留在我这里只会埋没它,我希望谷主可以代我保管幻光,并将其交给合适的人。”
说完后,宁恒便解下腰间幻光,将其捧在在手中递向林郁青,并目光柔和地看着手中长剑。
虽然不止一次欣赏过幻光,但他还是不禁感叹幻光是他见过最美的剑器。
剑鞘材质奇特,似玉非玉,通体呈现一种深邃的墨蓝色,其上天然流淌着细密的银色符文,如星河流淌,深邃而神秘。
剑柄末端系着一缕似水柔韧的流苏,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林郁青的目光在那柄墨蓝色古剑上停留了一瞬,寒眸深处浮现一丝涟漪。
她缓缓走近他的身边,一股极淡的凌冽幽香传到他的鼻尖。
林郁青抬起右手拿起了幻光,月光下,那纤细修长的指尖泛着玉色光泽。
清风吹过,他似有若无地感觉林郁青的发丝轻微地拂过他的脸庞,那触感微凉,转瞬即逝,快得仿佛只是月下微风的错觉,只是那股凌冽的幽香似乎更浓了一些。
“谷主,关于方师妹的事情,我愿意承担全部的责任”
“宁恒。”
林郁青打断了他,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不再是那种隔绝万物的寒冰,而是多了一丝柔和,如同月下微风拂过湖面荡起的涟漪。
“你做得很好。”
仅仅一句——你做得很好。
如同万载玄冰乍然裂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透出了一缕温暖清光,并非灼热,却足够照亮原身心底那被黑暗与渴望淹没多年的深渊。
咔嚓!
宁恒灵魂深处,那始终萦绕不散、盘踞心魂的沉重执念,在这声音下,如同被烈日照射的雪山,发出了响彻灵魂的剧烈崩裂声!
无数的冰雪轰然垮塌、消融、化为清流!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从灵魂最深处、西肢百骸蔓延开来,仿佛脱去了一层沉重枷锁,连呼吸都顺畅了千倍!
道海瞬间澄澈,雷光奔涌间多了一分圆融通透的道韵,身体都在月下微不可察地一轻。
他抬眼,月光落在林郁青绝美脸颊上,清晰映照着她眼底深处尚未彻底褪去的涟漪。
宁恒深吸一口气,然对着林郁青深深一揖,“谢谷主。”
等他首起身,观云台上己无林郁青的身影,唯余月照云海,清辉流淌。
夜风轻轻卷过,带来一缕极其淡雅的、仿佛冰雪中初绽的幽香,悄然拂过他的身边。
宁恒静立原地,指尖摩挲着那段冰凉坚硬、道纹流转的破法玄金鱼竿,望着那轮亘古的满月,唇角缓缓勾起一丝释然的笑容。
前路漫漫,心障己去。
他和林郁青赌约是:若是今日的战斗方青蔷赢下来,他便要把幻光给林郁青,而若是林凡赢下来,林郁青便要把这根带有破法玄金的鱼竿给他。
也不知道那个将破法玄金融入鱼竿的人到底怎么想的,又想要钓什么鱼?
但无论如何,拥有了破法玄金,他便可以修炼‘庚金破法雷’。
光球给他的神桥丹数目不少,再加上南老之后会炼制的那些,他的实力会提升的很快。
深吸了一口气,宁恒不自主看向林郁青站立的位置,然后目光转向月光下涌动的银色云海。
“还是云舒舒服呀!”宁恒不由得对着云海伸了个懒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但云台上的月光与那缕久散不去冷幽香气,却悄然于他心海深处,种下了一颗同样难以言明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