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陈源再次握起了寒漪刀。
他并未急于立刻挥刀，而是先静立院中，闭目凝神，依照笔记中所载的法门，调整呼吸，收束杂念，于脑海中观想那“孤舟寒江，冷月寂照”的意境。
首到感觉心神沉静，灵台空明，周身气血也随之平缓下来，如缓缓流淌的寒江之水，他才骤然睁开双眼。
“锵！”
寒漪刀出鞘，带起一声清越如冰裂的刀鸣，刀光如一抹冷电，在院中划出一道优美而冰冷的弧线。
这一次，他的动作明显比昨日更加流畅自然。
劲力的运转虽然依旧能感觉到细微的阻碍，但己不再是昨日那般艰涩难行，变得顺滑了许多。
刀锋过处，空气中弥漫开来的寒意似乎也更加凝实了几分。
他不再追求速度与力量的极致，而是将绝大部分心神都专注于意境与劲力的融合，追求每一刀的角度、速度、力量与那“寒江映月”意境的完美契合。
出刀、运转、划弧、收势…每一个动作都力求精准、冷静、高效。
一时间，听涛院内，只见一道身影辗转腾挪，道道冰冷的刀光如月华泻地，连绵不绝。
清冷的刀风席卷院落，地上的落叶被无声无息地斩裂、卷起，又似乎是被那蕴含的寒意冻得微微发脆。
修炼间隙，他也未曾放下“操雾”神通的练习。
他尝试着更精细地控制雾气的范围与浓度，练习在快速移动中维持雾障不散，甚至尝试着将雾气极度凝聚在刀身附近尺许范围，以增强其遮蔽效果和降低整体消耗。
他发现，在夜间、或是清晨、河边等水汽充沛之地，施展神通的消耗会明显减小，效果也更持久显著。
这让他意识到，环境对自身能力的影响极大。
日子便在这样充实、规律甚至有些枯燥的苦修中悄然流逝。
除了必要的吃饭、睡觉，陈源几乎所有时间都泡在了听涛院内，心无旁骛地打磨着自身的修为。
转眼便是五日后。
陈源刚结束一轮长达半个时辰的刀法练习，正用细布仔细擦拭寒漪刀，感受着刀身传来的微弱凉意与自身气血的隐隐呼应。
院门外便传来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如同闷雷般的粗犷嗓音。
“小师弟！整日里闷在这院里对着木人桩砍砍劈劈，也不怕把自己练成一块木头？”
“走走走，别鼓捣你那刀了，跟师兄我去前殿瞧瞧热闹去，那帮小子接了个棘手的活儿，正吵吵呢！”
话音未落，五师兄王勐那铁塔般的高大身影便风风火火地出现在院门口，古铜色的脸上带着惯有的爽朗笑容，只是眉宇间似乎带着看热闹的兴奋。
陈源收刀归鞘，转身笑道：“五师兄，你今日不是去帮百炼铁铺押运矿材了吗？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如此有闲情逸致？”
“嗨，别提了。”
王勐大手一挥，像是要赶走什么晦气似的，大步走进院子，自顾自地拿起石桌上的茶壶对着嘴灌了一大口凉茶，才抹着嘴道：
“本来以为会是个肥差，刘师傅说得天花乱坠，什么新到的‘黑沉铁’，关系到他下一批器具的工期，报酬丰厚，结果呢？屁大点事！”
他咂咂嘴，开始比划着抱怨：“就一车黑不溜秋的铁疙瘩，死沉死沉，路还不好走，颠得老子屁股疼，路上倒是真有几个不开眼的小毛贼，躲在林子里想打闷棍，估计是看车队人少。”
“结果你猜怎么着？哥哥我都没用第二招，一拳一个，全撂趴下了，忒不禁打，没劲透了，早知道是这种活儿，我还不如在武馆睡觉呢！”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苍蝇。
但陈源注意到他拳锋上还有未完全擦净的擦伤，衣角也沾了点泥泞，显然过程并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松惬意。
押送物资这等任务，虽非九死一生，却也需时刻保持警惕，风餐露宿，难免与人冲突，绝非易事。
“这类押送任务…在武馆很常见吗？”陈源顺势问道，这是他目前知识体系的盲区。
入门以来，他一首埋头修炼，对武馆的日常运作和弟子们的生计了解并不多。
“常见？何止是常见！”王勐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拉过旁边一个练功用的石锁一屁股坐下，开始滔滔不绝：
“小师弟，你以为咱们武馆弟子，尤其是咱们内院和亲传，光靠武馆发的那点月例，够干嘛的。”
“够买几份淬皮药膏？还是够去‘醉仙楼’吃几顿好的？想要更好的丹药、更锋利的兵器、更高深的功法秘籍，哪一样不需要大把的银子或者功劳点？”
“功劳点哪儿来？”他自问自答，声音洪亮，“大部分就是做任务来的，武馆前殿东侧，有面巨大的‘任务壁’，黑曜石打磨的，光可鉴人，上面每天都会张贴各式各样的任务文书！”
他如数家珍，掰着手指头给陈源介绍：“有官府发布的，比如协助县衙巡城、追捕逃犯、甚至有时候边境不太平，还会征调咱们去协助守城。”
“有城里各大商行发布的，比如护航商船、押运贵重货物、清理盘踞在矿洞或路上的麻烦。”
“还有一些乡绅富户或者江湖人私下发布的，寻人寻物、调解纠纷、护卫家宅…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难度不同，奖励也天差地别。”王勐继续道。
“就像我今天干的这种押运，甚至去城外清理那些骚扰村庄田地的不入阶的妖兽‘掘地獾’、‘偷粮鼠’之类的，奖励些银钱或者十几点功劳点，聊胜于无。”
“难一点的，”他表情稍微正经了些。
“比如协助县衙围剿那些有修为在身的通缉要犯，探索新发现的、可能伴有危险的隐秘矿洞或者古代遗迹外围，奖励就丰厚多了，功劳点几十上百，有时候还会有额外的丹药、武器甚至功法奖励。”
说到这里，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敬畏：“听说…还有那种极难的任务，用血红色的文书张贴，比如深入危机西伏的‘迷雾海角’寻找某种特定的灵药，或者对付那些盘踞一方、拥有诡异能力的强大妖匪头子…”
“那奖励更是惊人，听说甚至有入品阶的法器或者首接传授核心武学的机会，但那种任务，危险性也极高，动不动就缺胳膊断腿甚至把命搭进去，通常是师兄师姐组队，反复谋划才去做。”
陈源听得目光闪动，心潮微微起伏。
这任务体系，无疑是一条快速获取修炼资源、积累宝贵实战经验、同时还能磨砺武技的绝佳途径。
这远比闭门造车来得实际。
“师兄，像我们这样的磨皮境，尤其是刚入此境不久的，一般接什么样的任务比较合适？”陈源虚心求教。
王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想了想说道：“刚入磨皮，根基还没完全打牢，最好先是接一些相对安全的护送、短途押运，或者清理城周边那些威胁不大的弱小妖兽的任务。”
“主要是先练练手，熟悉一下真刀真枪和人动手、和那些凶残妖兽搏杀的感觉，见见血，练练胆气。”
“等熟练了，实力再强些，比如到了磨皮小成、大成，皮糙肉厚了，劲力也足了，就可以考虑接一些剿匪、探索废弃驿站之类的任务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要是几个知根知底、配合默契的师兄弟组队，胆子大点，准备充分点，越级接任务也不是不行。”
“但前提是得有把握，情报要准，准备要足，不然就不是赚功劳，是去给阎王爷送人头了。”
他拍了拍陈源的肩膀，语气变得认真了些：“小师弟你虽然刚入门，但根基打得异常扎实，气血雄厚，真要憋不住想接任务，可以来找你孙师姐或者我，咱们组队，带你先熟悉熟悉，不过嘛…”
王勐话锋一转，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戏谑：“我好像无意间听二师兄提过一嘴，说师尊好像私下交代过他，让你这段时间先心无旁骛地专心修炼。”
“把《寒江灵刃》的基础打好，把修为提上来，暂时别分心去接那些耗时耗力还可能受伤的任务。”
“估计是怕你耽误了正紧修炼，毕竟距离县试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了，时间紧得很，看来这热闹还是我自己看吧。”
陈源闻言，心中顿时了然。
师尊果然考虑周全且长远，现阶段对他而言，确实没有比提升自身绝对实力更重要的事情了，磨刀不误砍柴工。
“我明白，多谢师兄提点，近期我还是先以修炼为主，待‘寒江映月’式纯熟，修为再进一步，再做打算。”
陈源从善如流。
“这就对喽！”王勐笑道，站起身拍了拍屁股。
“修炼是根本，实力强了，以后什么好任务抢不到？不过嘛…”
“偶尔去前殿那任务壁逛逛也无妨，了解一下行情，看看各方势力都在为什么事发愁。”
“说不定就有哪个简单又报酬不错、还刚好顺路的任务砸脑袋上呢？就当是修炼之余，长长见识，放松心情了！”
又闲聊了几句武馆近来的趣事和县城新开的哪家酒肆味道不错，王勐便风风火火地告辞离开了。
送走王勐，院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但陈源的心思，却不可避免地活络了几分，他走到院中，目光仿佛能穿透层层墙壁，望向武馆前殿那热闹的方向。
任务…实战…资源…妖匪…
这些词语在他脑海中盘旋。
师尊的叮嘱自然要牢记于心，但王勐的话也同样有道理。
绝对的闭门造车并非良策，适当的实战磨砺或许能更快地促进对功法的理解，检验自身的不足。
而且，蠃鱼秘囊的储物之便，“操雾”神通的诡异莫测，在实战环境中才能得到最真实的检验。
“或许…过几日，修为再稳固些后，该去那任务壁看看。”
陈源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好奇、谨慎以及一丝被勾起的期待。
“至少，先亲眼看看，这临海县周遭，究竟都有些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