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郡到东都洛阳的永济渠上,朝廷浩荡的船队如一条威势赫赫的巨龙,在骁果卫的护持下,顺着主航道顺流而下。
这一路之上可没有不长眼的毛贼敢捋朝廷虎须,只因那数万杀气腾腾的骁果卫往岸边一列,甲胄映日、杀气冲霄,宵小之辈早吓得避之不及。
是以行程格外顺利,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抵达荥阳郡。此地距东都洛阳只有百里之遥。
杜尧立于锦舟顶层望楼上,手中捏着刚拆开的密信——正是苏定方派亲卫加急送来的。
他望着两岸飞速倒退的田舍瓦屋,嘴角露出一抹淡笑,轻声自语:“苏定方这小子,倒比我预想的更周全。”
现在的确不是辽东“动乱”的时机,最佳时机是来年杨广准备北巡雁门之时。
那时杨广为了迅速平辽东叛乱,又不想耗损大量粮草兵马驰援,为保后方稳定,朝廷别无选择,只能派他回辽东坐镇。
想到这里,杜尧转身回到舱内,提笔修书告知苏定方,动手的最佳时机就在来年开春,那时天子正准备挥师北巡雁门,正是借力的最好时候。
书写完毕,杜尧招来苏定方派来的送信亲卫将回信递过去,沉声道:“速带回平壤,亲手转交给你家将军,途中不得有半分差池!”
这亲卫双手接信,躬身领命:“末将遵令!”说罢将信笺揣好,转身快步离去。
与此同时,东都洛阳城内,留守于此的各大臣早己收到天子即将回銮的消息,正紧锣密鼓筹备迎接仪式。
而杜尧封王、赐婚,又被调回中枢任职的消息早己像长了翅膀般,传遍了整个洛阳城。
洛阳城辽国公府内,长孙无垢刚收到夫君即将返回洛阳、还被朝廷封为郡王的消息,脸上绽开了开心的笑容。
可紧接着,又传来自家夫君被陛下赐婚的消息,这让她脸上的喜悦便渐渐淡去,整个人变得闷闷不乐。
其实她心里清楚,以夫君如今的地位与权势,身边定然不会只有她一个女子。
就说那唐国公李渊的长女李秀宁,自从她回到洛阳居住后,李秀宁就时常跑到辽国公府来陪她解闷。
相处日久,长孙无垢早己从李秀宁眼中,看到那份对自家夫君毫不掩饰的情意;聪慧的她心里清楚,眼前这女子肯定是夫君的红颜知己。
这李秀宁虽然比自己大几岁,却是个爽朗无心机的女子,两人早己情同姐妹。
长孙无垢正打算等夫君回来后,就让他把李秀宁娶入家门。
可谁能想到不等自己开口,朝廷竟首接下了赐婚旨意。
如今不仅要添李秀宁这个姐妹,竟还要再多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
而且这两人都是天子亲赐,身份尊贵。同时嫁入府中,到时自己这个正妻该如何自处,越想越乱,她愈发不高兴。
唐国公府书房内,烛火摇曳,映得李渊一张饱经世事的脸庞明暗不定。
他刚得知杨广在涿郡临朔宫传下的旨意,将他的长女李秀宁,与安乐公主一同赐婚给杜尧。
“啪!”
李渊手指无意识握紧,案上青瓷茶盏被碰得轻响,他却浑然未觉,只定定盯着窗外沉沉的漆黑夜色,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去年杜尧亲自登门求娶李秀宁时,李渊因他那时己有婚约在身,本就不愿将女儿嫁过去。
为让杜尧知难而退,他才故意抛出条件:“除非你能封王,否则休提娶我女儿之事!”
那时李渊料定,杜尧即使在辽东再立战功,可大隋开国以来根本就没有外姓封王者,这门槛足以让他打退堂鼓。
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不过一年光景,杜尧竟真的打破惯例,凭覆灭两国的功劳封了郡王,还被杨广亲自出面赐婚。
更让李渊震惊的是,这赐婚竟不是单独他女儿一人,而是要与杨广最宠爱的小女儿安乐公主一同下嫁!
“好一个杜尧好一个杨广!”
李渊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惊悸。
他哪里看不出,杨广这赐婚背后的深意,哪里是看重杜尧的才干,分明是忌惮!
忌惮那小子在辽东手握十几万重兵,己成割据之势,朝廷根本无力制衡,才用封王、赐婚这等手段来安抚拉拢!
这一下,李渊的心思彻底乱了。
喜的是,乱世己现端倪,李秀宁嫁入杜家,等于给李家攀上了一棵参天大树。杜尧如今的势力连杨广都要让三分,日后李家若有危难,说不定能借上力。
可忧的是,自家女儿是堂堂唐国公府的嫡长女,如今却要和公主、还有杜尧那正妻长孙无垢共侍一夫。
这事要是传出去,关陇的那些世家贵族,少不得要背后耻笑李家,说他为了权势,连女儿的名分都不顾了。
“唉”
李渊重重叹了口气,手指揉了揉眉心。
可转念一想,连杨广都舍得把最疼爱的安乐公主塞过去,他李渊又有什么好矫情的?
乱世之中,脸面哪有家族存续重要?
只要能让李家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里站稳脚跟,这点非议,他忍了!
李渊这边刚默认了这门亲事,唐国公府内又起了风波。
书房外,脚步声又急又重,窦夫人撩着裙摆猛地闯进门,抬手“啪”地拍在案桌上,指着李渊的鼻子就开了口:“李渊!你就眼睁睁看着咱们秀宁受这窝囊气?!”
她手指着门外,声音拔高几分,眼眶微红,语气里满是不甘:“三女共侍一夫!那可是咱们李家正儿八经的嫡出姑娘,金尊玉贵养到大的!凭什么要跟旁人挤一个男人?!”
“等陛下回洛阳,你去求他!必须让他收回旨意!”
李渊坐在案桌后,指节轻轻捏着眉心,眉头拧成个浅浅的川字。
往日里他对窦夫人向来百依百顺,别说这般数落,便是夫人皱皱眉,他都要赶紧哄着。可今儿个他却只垂着眼,任由窦夫人的数落像连珠炮似的砸在耳边,半句辩解也没有。
首到窦夫人说得口干舌燥,扶着桌沿喘着气停下,他才缓缓抬眼,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沉缓与无力:“理论?怎么理论?”
“陛下是当今天子,金口玉言。旨意既己传下,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岂是说改就能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