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苏定方端坐主位，将案上的金城地形图缓缓摊开。
两侧依次坐着罗成、耶律达溪、大贺摩会，以及玄甲军与归义军的十几名将校，目光皆凝在地图之上。
苏定方指尖按在地形图中金城的位置，沉声道：“根据哨探最新回报，金城内守军共有五万。其中两万是常年与高句丽厮杀的边军，余下三万则是驻守新罗国都的卫戍军。”
说话间，苏定方目光扫过帐内众将，语气又添了几分凝重：“更为棘手的是，金城城内尚有二十余万百姓。”
“真平王若被逼到绝境，强抽青壮充军，兵力转瞬便能翻倍，首逼十万之数！”
苏定方话音刚落，帐内就响起了一阵细微骚动。
若双方在旷野上摆开阵势硬拼，别说五万，就是十万新罗兵在玄甲军和归义军眼里也不过是土鸡瓦狗。
可如今他们是攻城的一方，对方驻守的又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形势首接倒转，骑兵的优势在狭窄山道上根本施展不开，反倒让守城一方占尽了地利！
罗成听着帐内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不由得冷哼一声，手中银枪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苏将军！末将愿率五千玄甲军为先锋，从山道强攻！只要能杀到城墙下，末将亲自率军搭梯爬城，一定能撕开一个口子！”
年轻气盛的罗成可不会有半点退缩，哪怕这新罗都城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他也全然不惧。
“不可！”
苏定方看着跨步出列的罗成，眉头微微皱起，抬手摆了摆：“白天咱们探查过，那山道最窄处仅容两三匹马并行，骑兵连基本阵型都展不开。”
他的话语里带着几分警示：“对方只需在城头架起几架投石机，往山道里抛石，再铺一阵箭雨，这五千人恐怕连一半都到不了城下，就得成了山道里的肉泥。”
望着罗成不服气的模样，苏定方语气稍缓：“罗将军，咱们是来破城的，不是来送命的。这一战，绝不能硬拼。”
罗成听苏定方这么说，刚要习惯性地蹦出“手下败将”西字，却猛地回过神。
今时不同往日，眼前这人现在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更记起出征前杜尧特地叮嘱，命他必须全听苏定方号令。
罗成忙把到了舌尖的话咽了回去，脸上的锐气也泄了大半，攥着银枪没再吭声，悻悻然退回到队列中。
苏定方看着罗成那副憋闷模样，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他方才还真怕这小子不服气，又把“手下败将”那茬拎出来，没想到却忍了回去。
他对着罗成微微颔首，随即又转向帐内其他人，沉声问道：“诸位可有良策？”
问声落下，营帐内一片沉默，众将都皱着眉没吭声。
苏定方见状站起身形，手指戳在地形图上金城西侧的位置：“既然诸位暂无头绪，本将倒有一计。白日查探金城周边时，我留意到金城西侧山山势虽然陡峭，却有几处岩缝可也落脚。只要挑些擅长攀援的好手，带足牛皮绳与铁钩，就能悄悄摸上城头。”
话音刚落，耶律达溪眼睛一亮，立刻起身接话：“苏将军说得是！末将白日也注意到西侧的山谷，顺着山谷往上走，正好能到北城墙下的缓坡！只是山谷口常有新罗兵巡逻，若能先悄悄清了他们，这计策便再无后顾之忧！”
苏定方听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他没料到这契丹将领如此心细，对着耶律达溪点了点头，指尖在地形图西侧山峦处画了个圈：“不错，此次攻金城，就以这里为突破口。”
“但光有奇袭不够，还得有人把正门的守军钉在原地，让他们无暇北顾！”
话落，苏定方目光落向罗成，沉声道：“罗成听令！”
罗成闻声当即跨步出列，朗声道：“末将在！”
“你明日率五千玄甲军顺着官道往金城正门展开佯攻。”
苏定方看着罗成，“我会调拨部分投石车归你指挥，你带过去在射程外对着城头轰击，把动静闹大，将金城各段城墙的守军都吸引到正门来。”
他话锋一凛，加重语气：“只许佯攻，不许恋战！若新罗兵出城反击，立刻率军后撤！”
“末将明白！”罗成眼中闪过一丝振奋，抱拳领命。
苏定方又将目光看向了耶律达溪与大贺摩会。
“耶律将军，你即刻去归义军中挑两千善攀援的好手，今夜二更便出发。”
“大贺将军，你率一千精锐，先去扫清城西的新罗巡逻兵，务必保耶律将军能顺利摸到西侧城墙下。”
耶律达溪当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糙白牙，手按在腰间弯刀的刀柄上朗声道：“苏将军放心！末将定带着弟兄们攀上西侧城墙，把那道口子给您生生撕开！”
大贺摩会也跟着拱手抱拳，语气里满是契丹男儿的悍气：“将军宽心！我契丹人的弯刀最擅割喉，保管那些出城巡逻的新罗兵，连半声哼叫都发不出，半点信号都传不回城里！”
苏定方点点头，最后扫向帐内剩余将领沉声道：“至于诸位就随我领余下兵马埋伏在城西林子里。”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只要看到耶律将军拿下西侧城墙就立刻发起进攻！此战务必一鼓作气杀入金城！”
“谨遵将军之令！”众校尉齐声应和，纷纷抱拳领命。
部署既定，众将陆续抱拳退出大帐。
苏定方走到案前，重新俯身审视桌上的地形图，目光落在地图上“汉城”的标识处。
想起杜尧的书信，他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笑意。
有杜尧在汉城领兵居中策应，后路稳固无虞，这金城必破，新罗国也难逃覆灭！
帐外传来士兵整装的动静，玄甲军的甲叶碰撞声、归义军检查牛皮绳的窸窣声交织在一起，明明是细碎声响，却透着肃杀之气。
苏定方伸手拿起案上佩刀，握紧冰凉的刀柄，跨步走出了营帐。
大贺摩会领着两千契丹骑兵精锐率先出动，他的任务是扫清金城周边的巡逻兵。为掩人耳目，骑兵马蹄全裹着麻布，在夜色里只踩出轻浅踏声。
耶律达溪挑选的三千归义军好手紧随其后出动，他们尽数弃马为步，背上捆着牛皮绳与铁钩，腰间挎着短刃，只等靠近金城便行动。
最后，苏定方与罗成率领剩余大军也缓缓开拔跟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