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振华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朵品相完美、宛如玉雕的玉髓菇用湿润的苔藓仔细包裹好,极其轻柔地放入竹篮的最底层,心中为这次堪称奇迹的意外收获感到由衷的欣喜,并准备将旁边那些普通蘑菇拿过来进行遮掩时——
异变陡生!
竹篮边缘,那堆刚刚被他拨开、尚未来得及覆盖回去的湿润落叶和深色腐殖土中,一道色彩斑斓、与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影子,如同一根被压抑到极致骤然松开的弓弦,猛地弹射而出!其速度之快,宛若一道贴地疾驰的闪电,带着一股阴冷腥膻的疾风,直扑目标!
那是一条早已潜伏在此、不知守候了多久的毒蛇!它完美的拟色让它几乎与周围腐烂的落叶、斑驳的树根阴影融为一体,极难察觉。它或许原本是在守候被蘑菇香气吸引来的小兽或蛙类,或许是被周振华和大黄持续的活动所惊扰,盘踞在宝藏之侧。而周振华最后拨开覆盖物的动作,以及那只近在咫尺、散发着人体温度的手腕,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它感受到了最直接的威胁,从而发出了石破天惊的致命一击!
它的身体呈现出与椴树周围环境极其相似的棕黑与锈红相间的环状纹路,三角形的蛇头狰狞可怖,充满了攻击性,张开的吻部里,一对中空的、闪烁着致命寒光的毒牙森然露出,直扑向周振华刚刚收回、还沾着新鲜泥土和苔藓碎屑的手腕!毒牙尖端甚至隐约可见一丝晶莹的毒液蓄势待发!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兀,太令人猝不及防!从那条致命的影子暴起发难,到毒牙逼近手腕脉门,几乎只发生在人类视觉暂留的极限之内,电光火石都不足以形容其速度!寻常人处于此境,莫说反应,恐怕连看清那是什么东西都做不到,待感到疼痛时,已然毒液入体!
然而,周振华并非常人。多年行走于危险边缘所锤炼出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和对危险的超凡感知,在那斑斓影子肌肉绷紧、即将弹射的微秒级前兆已然生效!他的瞳孔在万分之一秒内骤然收缩如针尖,全身放松的肌肉如同最精密的机械般瞬间协调绷紧,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与速度!
他没有选择常理下的后退或闪避——那点时间已然不够;也没有试图用另一只手去格挡——动作幅度太大,且可能将身体更多要害暴露给可能的连续攻击。就在那冰冷毒牙即将触碰他皮肤、甚至能感受到那股腥风刺痛感的刹那,他那只空闲的左手——原本正随意捏着一片宽大坚韧的栎树树叶,准备用于覆盖蘑菇——手腕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细微幅度猛地一抖、一弹!
动作小得几乎看不见,却蕴含着他瞬间调动起的、凝练到极致的爆发力!
“啪!”
一声清脆得如同鞭梢破空般的爆响,骤然打破了山林腹地的寂静!
那片原本柔软而富有韧性的栎树树叶,在他这瞬间爆发出的惊人巧劲灌注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和钢铁般的硬度,化作了一片薄而坚韧的刀锋,精准得令人窒息地、狠狠地抽击在了毒蛇三角形的脑袋侧面太阳穴位置(蛇类头部类似要害)!
力道之猛,角度之刁钻,不仅将蛇头致命的扑击路线打得猛地一偏,使其擦着周振华的手腕皮肤掠过(他甚至能感觉到鳞片冰凉的触感),更是将那蛇头抽得猛地向后一仰,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直处于高度警戒状态、对危险感知甚至比周振华还要敏锐数分的大黄,喉咙里压抑的低吼瞬间转化为震耳欲聋、充满暴怒与警告的狂吠!“呜汪——!!!”声震山林,惊起远处一片飞鸟!它金色的庞大身躯如同出膛的炮弹,又如同护主心切的愤怒金狮,后腿猛蹬地面,腐殖土飞溅,不是扑向周振华寻求保护,而是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冲向那条被树叶抽得晕头转向、身体失去平衡正在下坠的毒蛇!
那毒蛇被这突如其来、力道诡异的一击完全打懵了,攻击节奏彻底中断,身体狼狈地摔落在潮湿厚实的落叶上,本能地还想挣扎着重新昂起晕眩的脑袋,试图再次发动攻击或是伺机逃跑。但大黄的血盆大口已经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和精准度狠狠咬下!
“咔嚓!”
一声清晰而令人心悸的骨骼碎裂声响起,干脆利落。大黄锋利无比的牙齿精准无比地合拢,瞬间咬穿了毒蛇的鳞皮,深深地嵌入其七寸(蛇类心脏所在的关键位置)!巨大的咬合力毫无保留地爆发,瞬间将其脊椎骨咬得粉碎!它强健的脖颈肌肉贲张,猛力地甩动着头颅,将那还在进行神经性反射扭动的蛇身如同破布条般在空中抡了半个圆圈,然后狠狠地、厌恶地甩了出去!
那色彩斑斓却已失去所有生机的蛇身,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力的弧线,重重地撞击在远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软绵绵地滑落在地,在落叶堆里扭曲、蜷缩了几下,便彻底僵直,不再动弹。唯有那双冰冷的蛇眼,还残留着最后一刻的狰狞与茫然。
从毒蛇暴起袭击,到被周振华以叶为刃精准抽偏,再到大黄迅猛如雷地扑杀终结,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如同精心编排却又充满原始野性的死亡之舞,发生在区区两次呼吸之间!
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方才的惊心动魄与此刻的万籁俱寂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只有大黄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在山林间格外清晰,它胸腔剧烈起伏,喉咙深处依旧滚动着未曾完全散去的、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吼声。它保持着攻击后的姿态,肌肉紧绷,死死地盯着远处那条死蛇,确认其彻底死亡、再无任何威胁后,才猛地转身,快步奔回周振华身边。
它没有立刻放松,而是用它那湿凉的鼻子焦急地、一遍又一遍地嗅着周振华的手腕、手臂、全身,嘴里发出急切的、带着颤音的“呜呜”声,大脑袋不停地蹭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担忧和后怕,仔细检查着它最在乎的主人是否受到了一丁点伤害。
周振华直到此时,才缓缓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一直处于极度紧绷状态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条色彩鲜艳、已然僵直的蛇尸,凭借丰富的经验立刻认出,这是一种在当地被老辈人称为“烂草麻”或“金钱豹”的剧毒蝮蛇,毒性极为猛烈,若是被其咬中,短时间内便会剧痛肿胀,处理稍有不及时便可能有生命危险,是山里人最忌惮的几种毒物之一。
他蹲下身,用宽厚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大黄依旧紧张耸动、毛发微竖的后背,一遍遍地安抚着它:“好了,没事了,好伙计,没事了。”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多亏了你,反应真快。”
刚才那瞬息之间的应对,看似举重若轻,实则凶险到了极致,也将他那深藏不露、对身体力量和控制精妙到毫巅的境界展现得淋漓尽致。慢上哪怕百分之一秒,毒牙必定入肉;力道掌控稍有偏差,角度略不精准,要么无法有效阻挡,要么可能将蛇头抽向更不可控的方向甚至激怒它连续攻击。那片柔软的树叶,在他那瞬间爆发出的巧劲下,成了最不起眼却最及时、最有效的防御武器,堪称神乎其技。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确认没有任何伤口,连一丝划痕都没有,只有方才毒蛇扑空时带起的那股阴冷腥风掠过皮肤留下的、转瞬即逝的冰凉感。他又小心地掀开竹篮最上层的蘑菇看了看,底下的玉髓菇被苔藓包裹得好好,安然无恙,方才那电光火石的惊险搏杀丝毫没有波及到这些来之不易的珍贵收获。
“这深山老林里,好东西旁边,果然总有东西守着。”周振华低声自语了一句,语气平静淡然,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的经历,不过是山林漫步中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如同拂过衣角的微风。他重新仔细地用树叶和普通蘑菇将玉髓菇掩盖得严严实实,确保万无一失,然后才稳稳地提起了竹篮。
“走吧,回家。”他再次拍了拍大黄的脑袋,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沉稳和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大黄又警惕地冲着死蛇的方向低吼了一声,宣示着胜利和警告,这才转过身,紧紧贴在周振华身边,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耳朵竖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不时回头望一眼那蛇尸的方向,尽职尽责地守护着它的主人,仿佛一位忠诚的骑士。
经此一遭,下山的路似乎变得更加幽深静谧。阳光努力穿透浓密的树冠,投下更多斑驳的光柱,试图驱散林间的阴暗与方才那片刻凝聚的死亡气息。周振华的心中并无多少后怕与波澜,只有对大自然物竞天择、危机四伏的法则更深一层的敬畏,以及对于身边这个忠诚勇猛、生死相随的伙伴那份越发深厚、难以言喻的感激与信任。这份原本充满收获喜悦的深山采撷之旅,因这突如其来的致命惊险与默契无间的化解,而更添了几分传奇色彩和沉甸甸的分量,成为深藏于一人一狗心中,另一段无需对外人言说的山林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