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象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漾起层层涟漪,瞬间击碎了卧室里僵持的氛围。
郑美琳泛红的眼框僵住,拔高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喉咙里一声没来得及咽下的气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你说……什么?”
顾震霆也猛地直了直身体,原本靠在沙发上的姿态瞬间绷紧,深邃的眼眸里褪去了几分无奈,带着探究的神色,紧紧锁住顾然的侧脸。
当年那场绑架案是顾家的心结,也是他们多年来午夜梦回的噩梦。
顾然被找回来时,虽然看着又瘦又脏,但是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说有一个小女孩救了她,连带着家里人都被劫匪给缠上了,搅得她们不得安宁。
顾震霆得知消息的第一时刻,就动身去了港城,要报答这家人的大恩大德,顺带着将那些绑匪绳之以法。
可是等他们赶到时,那家人早已经人去楼空不知去向,任凭怎么找都查不到一点痕迹。
这么多年,顾家动用了所有关系查找那个女孩,却始终杳无音信,久而久之,这件事便成了埋在众人心底的遗撼。
顾震霆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沙发扶手,眼底的探究渐渐变成了凝重,他看向顾然:“你确定?”
顾然点了点头,想到什么,他眼底带了一点遥远的温柔:
“我知道就是她,那时候我刚从劫匪的手中逃出来,是她帮我找到了藏身的地方,每天都偷偷给我送吃的,有几次差点被劫匪找到的时候,都是她帮我避开的。”
想到后面发生的事,他脸上的温柔慢慢褪去了,“是我连累了她,要不是我,她也不会被那些人推下楼……”
当他后来知道那件事时,午夜梦回都是她摔的鲜血淋漓的场景,唯一的安慰就是确定她还活着。
重新提及这件让人痛心的往事,郑美琳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身下的真丝床单,指节泛白,久远的恐惧重新涌上了心头。
她脸上的神色苍白了几分,抬眸看向顾然:“你怎么确定是她救了你?救你的女孩不是叫岳以凝,是个胖胖的小姑娘吗?”
“她的容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名字也和从前不一样了,甚至全家都不是港城人,更遑论在港城救下你了!”
郑美琳对这个救了顾然的小姑娘,心里异常感激,一直让人到处查找这个姑娘的消息,却始终杳无音信。
她的语气很认真,“然然,这件事情不是儿戏,顾家不能错认恩人,你不能因为喜欢岳笑语就拿这件事胡扯!”
顾然轻叹了一口气,对着郑美琳说:“您就这么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郑美琳轻哼了一声,在别的方面她对顾然是非常信任的,但一涉及到岳笑语,她这个冷静优秀的儿子就象失了智一样!
她的语气很干脆:“想要让我相信也行,你只要能拿出证据,证明就是岳笑语救了你,我就二话不说认下这个儿媳妇,像对待亲闺女一样对待她,把她供起来都行!”
顾然沉默了。
他之所以现在才说这件事,一方面是不想重提往事,戳中父母的伤疤,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找不到任何关键性的证明材料。
如同当年岳家人在港城凭空消失一样,他能查到的,只有他们在榕城的生活轨迹,资料上甚至显示他们一直生活在内地。
真是活见鬼了。
默然片刻后,顾然开口了:“您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拿出证据。”
郑美琳松开攥得发紧的床单,后背往床头靠了靠,脸色依旧苍白,却多了几分的笃定,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眼神里写满了不相信。
顾震霆侧眸扫了一眼顾然,他了解顾然的性子,向来沉稳内敛,极其有原则。
但郑美琳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名字对不上,容貌大变,家世背景更是与之前完全不符,连行踪记录都透着诡异。
顾震霆抬手按了按眉心,打破了卧室里凝滞的沉默。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分量,既没偏向妻子的执拗,也没否定儿子的笃定:“美琳,顾然办事向来稳妥,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但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很多细节都模糊了,我们还是重新查一查为好。”
此话一出,郑美琳和顾然都没有再反驳。
思及今天的闹剧,顾然刚想出声说话,顾震霆就先他一步开口了:
“去楼下看看你奶奶吧,听管家说她今天又念叨你了,既然已经回来了就多陪陪她,毕竟我们都不知道还能陪她走多久。”
顾然闻言,要说的话被他生生咽了下去,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等顾然离开后,郑美琳不满地看着顾震霆,“你刚刚为什么不向着我说话,就应该让顾然和岳笑语离婚!”
顾震霆难掩身上的疲惫,挺直一天的脊背此刻终于弯了,声音里带着怒气:“够了!”
“你还嫌逼你儿子逼得不够狠吗,没看到他都不想在这个家待了,真让她们夫妻俩离你远远的你就开心了?”
“今天在公司忙了一天,回来还要断你们的家务事,就算你不心疼我,也得心疼一下顾然吧!”
说完这些话,顾震霆就甩门而去了,徒留郑美琳一个人在卧室里。
郑美琳的神情有些发愣,眼框也红红的,顾震霆那几句话象一盆凉水浇过来,让她本来有些昏沉发懵的神智清醒了几分。
此刻她也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很自私,她只专注于自己的感受,却忽略了顾然的想法,把原本温馨和睦的家庭搞得乱糟糟的。
甚至连一向很少反驳她的顾震霆都罕见发怒了,还是这样毫不客气的摔门而去。
印象中,上一次他们吵架,顾震霆这样对她发脾气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庭院里昏黄的灯光,心情落寞又难受,委屈和后悔涌上心头。
或许,顾震霆说得对,她不应该逼顾然的,她自以为是的好,换来的只是他渐行渐远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