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切断了通讯，视线转向了主屏幕。
那里，萧武的通讯请求，再一次不请自来。
接通。
“陆沉！你到底干了什么！”萧武的脸一出现，就是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吼，“我的观测阵列快被你们那边爆发的能量信号给闪瞎了！那东西是要炸了吗？”
“恭喜你，答对了。”陆沉平静地回应。
“你疯了！？”萧武的眼睛瞪得滚圆，“你不是说还有一周吗？”
“计划有点小小的变动。”陆沉轻描淡写，“现在，倒计时，五十分钟。”
萧武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身后的灵武号军官们，也是一片哗然。
一小时内，一个准五级生物，将在距离他们不到五百公里的地方，自爆！
这已经不是威胁了，这是末日宣告！
“现在，萧武领主，我需要你兑现承诺了。”陆沉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把你的‘礼物’，扔出去。立刻，马上。”
“你”萧武气得浑身发抖，但他看着陆沉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最终还是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被绑上了陆沉的战车，现在跳车，只会摔得更惨。
“传我命令！”他转过身，对着自己的舰桥怒吼，“‘饕餮’计划启动！把我们所有的战略储备物资，给我用运输机，全部投放到指定坐标！快！”
片刻之后，从灵武号的方向，数十架大型运输机腾空而起，朝着朝雾森林与方舟号之间的荒原，呼啸而去。
一场由无数高能晶体和珍稀材料组成的“豪雨”，即将从天而降。
“很好。”陆沉看着地图上移动的机群光点，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向诺凌：“计算转向角度，目标，朝雾森林核心区。我要让‘定星者’的矛头，对准那片森林的心脏。”
“是！”诺凌立刻开始操作。
方舟号的底部，那沉寂已久的巨大转向引擎，开始发出低沉的轰鸣。
整座钢铁城市，以一种极其缓慢、但无比坚决的姿态，开始在荒原上，缓缓地转动。
就像一尊正在调整射角的、史前巨炮。
控制室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轻微但持续的震动。
他们的心脏，也随着这座城市的转动，而越悬越高。
用一座移动城市，去“瞄准”一个目标。
用一个即将自爆的五级怪物，当做“炮弹”。
这种事情，恐怕只有他们的领主，才能想得出来，也干得出来。
倒计时，四十分钟。
“报告！灵武号的运输机群已抵达目标空域，开始投放！”
“报告！‘深渊之口’能量核心不稳定性增加百分之十！金色锁链出现第一道裂痕！”
“报告！方舟号转向角度已完成百分之三十！”
一条条信息，在控制室里交汇。
紧张的气氛，已经凝固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监控朝雾森林的观测员，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领主大人！三号‘摇篮’三号‘摇篮’有异动！”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主屏幕立刻切换到了来自灵武号的广域监控画面。
画面上，那片代表着“活体森林”的、庞大的红色区域，原本只是像心脏一样平稳地搏动。
但此刻，它的搏动频率，正在急剧加快！
更可怕的是，那片广袤的、悬浮在半空的“森林大陆”，它那无数垂落的、如同水母触手般的根须，不再是无意识地飘荡。
它们开始收缩，纠缠，编织。
在大陆的边缘，形成了一个个巨大无比的、仿佛推进器般的螺旋结构！
“它在它在构建移动器官！”黎侗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警告。侦测到三号‘摇篮’正在向我方移动。】
克莱茵冰冷的电子音，证实了这个最坏的猜想。
【移动速度：每小时八十公里。】
【预计接触时间：三小时二十四分钟。】
屏幕上，那片巨大的红色区域，拖着一条长长的能量尾迹，如同一颗红色的彗星，坚定不移地，朝着方舟号的方向，撞了过来！
那些刚刚被投下的、足以让任何势力疯狂的物资，它连看都没看一眼。
它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些“自助餐”。
而是方舟号上，那个即将死亡、即将释放出庞大“遗产”的同类！
它不是来吃饭的。
它是来，继承遗产的！
“它冲我来了！”
萧武的咆哮，几乎要撕裂通讯设备。
他的脸在屏幕上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扭曲，背景里，灵武号的舰桥警报灯疯狂闪烁，红光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一片惨白。
“陆沉！你的计划失败了！那堆垃圾它根本没看上！它冲着我们来了！”
方舟号的控制室里，气氛已经降至冰点。
那片在广域地图上代表着“活体森林”的巨大红色区域，正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笔直地撞向他们的坐标。
每小时八十公里。
这个速度对于一座大陆般的生物来说，快得令人绝望。
它和方舟号之间，只隔着灵武号，以及那片刚刚被慷慨投下了海量物资的荒原。
诺凌的指尖有些发凉，李峰的拳头捏得骨节发白。
就连一向镇定的徐明，此刻也死死盯着屏幕，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诱饵失败了。
怪物没有被吸引。
它选择了更具价值的目标。
这是所有人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一个足以让任何防线崩溃的念头。
除了陆沉。
他依旧靠在指挥官座椅上，姿态没有丝毫改变。
他甚至还有闲暇，伸手在控制台上划了一下，将“深渊之口”的自毁倒计时，和“活体森林”的预计接触时间，并列在了屏幕中央。
一个显示着【00:38:15】。
一个显示着【03:19:47】。
“谁告诉你，那是诱饵了？”
陆沉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这句话，让通讯另一端的萧武，咆哮声戛然而止。
也让方舟号控制室里所有绷紧的神经，猛地一跳。
“你什么意思？”萧武的声音干涩。
“字面意思。”陆沉的指尖，在那片被灵武号标记为“饕餮投食区”的坐标上点了点。
“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确认它在‘一顿丰盛的自助餐’和‘一份不确定的遗产’之间，会选择哪一个。”
“现在，它给了我答案。”
陆沉的解释，没有让气氛有任何缓和，反而让一股更深的寒意，从每个人的心底升起。
萧武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为一种混杂着屈辱和惊骇的铁灰。
他明白了。
陆沉从一开始，就没指望那些物资能拖住那片森林！
那场声势浩大的“投喂”，根本不是为了“引诱”敌人，而是一次“测试”！
一次测试敌人行为逻辑的、代价高昂的测试！
陆沉用他灵武号的战略储备，只是为了验证一个猜想！
而现在，猜想被证实了。
那片森林的最高优先级，是它的同类！是那份即将通过“格式化”广播出去的庞大遗产！
“你这个疯子！”萧武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终于彻底领会到，自己和陆沉的差距在什么地方。
他在第一层，考虑如何用诱饵拖延时间。
而陆沉，已经站在了第五层，在利用敌人的贪婪，来布局下一步的棋路。
“现在不是讨论我精神状况的时候，萧武领主。”陆沉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催促的意味。
“你的舰队，是目前唯一能挡在它和我们之间的力量。”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立刻转向逃跑。以灵武号的最高速度，你大概率能在那东西彻底失控前，逃出波及范围。然后，你可以欣赏一场盛大的烟花，看着方舟号被两头准五级怪物夹在中间，撕成碎片。”
“而作为代价，那片森林会成功回收它同类的全部信息，甚至吞噬掉它的核心。它会变成什么，一个真正的五级？还是更可怕的东西？到那时，荒原虽大，你的灵武号，又能逃到哪里去？”
陆沉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萧武内心最恐惧的部分。
萧武身后的军官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们都听懂了。
跑，是死缓。
不跑，是立刻执行。
“第二个选择呢？”萧武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第二个选择。”陆沉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就是留下来，赌一把。”
“赌我的‘伊卡洛斯之翼’，能在那片森林接触到‘遗产’之前，把它变成一份真正的‘遗书’。”
“赌我们的‘定星者’，能把这份‘遗书’，精准地，塞进它的脑子里。”
“赌赢了，我们一次性解决两个心腹大患。甚至，还能解决掉未来可能出现的另外六个。”
“赌输了”陆沉顿了顿，“我们一起变成荒原上最绚烂的背景板。”
通讯两端，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灵武号的舰桥上，萧武闭上了眼睛。
他能感受到无数道视线，正聚焦在他的身上。
那是他的船员，他的舰队，在等待他的决断。
几秒钟后，他重新睁开眼，那里面，已经没有了恐惧和犹豫，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破釜沉舟的疯狂。
“陆沉，如果这次我们能活下来。”
“我发誓，我一定会亲手拧下你的脑袋。”
他说完，没有等陆沉的回应，猛地转过身。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响彻整个灵武号舰桥。
“所有作战单位，放弃回防！以本舰为中心，组成‘壁垒’阵型！”
“主炮能源开始预充能！目标，锁定三号‘摇篮’！”
“告诉那片狗娘养的森林”
萧武的拳头，重重砸在指挥台上，发出一声巨响。
“想吃席？先从老子的尸体上跨过去！”
随着萧武的一声令下，广域地图上，代表着灵武号舰队的数十个蓝色光点，开始以一种决绝的姿态，迅速收缩、集结。
它们不再试图规避，而是主动迎上了那片代表着毁灭的红色区域，在广袤的荒原上，拉开了一道钢铁的防线。
灵武号，这座比方舟号更加庞大、更具攻击性的移动城市，缓缓调转它狰狞的舰首，将那门足以让山脉崩塌的主炮，对准了远方正在逼近的“活体森林”。
“他选了第二条路。”诺凌轻声说，语气里有种说不清是佩服还是惊惧的复杂情绪。
“他没得选。”陆沉淡淡地回应。
他切断了和萧武的通讯，将全部注意力，重新放回方舟号内部。
“希宁，‘定星者’状态如何？灵武号的动作，会不会影响我们的瞄准？”
“影响大了去了！”希宁那懒洋洋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兴奋，“那家伙把他的城市往前挪了整整五十公里！我们的射击窗口被压缩了至少百分之十五！我现在必须重新校准‘定星者’的发射仰角！”
“还有，‘深渊之口’的能量风暴越来越强了！‘定星者’的外壳温度已经超过了警戒值！那三块源晶的能量输出，正在被严重干扰！”
“我需要更多的时间！”
“你没有。”陆沉的回答简单而残酷，“倒计时，二十九分钟。在它归零之前，我必须看到‘定星者’进入待发状态。”
“你这是要我的命！”希宁抱怨了一句，但通讯频道里，立刻传来她对工厂机械臂下达一连串高密度指令的吼声。
陆沉切换频道。
“黎侗，病毒封装进度。”
“百分之九十八！最后的数据冗余校验！”黎侗的声音嘶哑，却亢奋到了极点，“领主大人！它太完美了！‘伊卡洛斯之翼’它不仅仅是一份病毒，它是一件艺术品！我甚至在里面预留了一个小小的‘后门’！”
“什么后门？”
“一个数据标记！如果我们的病毒成功注入了其他‘摇篮’，当它们因为基因缺陷而自我崩溃时，会释放出一个极其微弱的、独一无二的信号！我们可以通过这个信号，确认战果，甚至定位到其他‘摇篮’的大致坐标！”
陆沉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干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