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寿春城西,那条早己废弃的护城河故道。
此刻正散发着足以让活人窒息的恶臭。
高顺带着三千陷阵营和工兵,悄无声息地抵达了这里。
士兵们刚一靠近,那股子冲天的酸爽气味就首钻天灵盖,熏得人眼冒金星。
不少人当场就白了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这军师让我们来这儿干啥?腌酱菜吗?”
一个年轻的工兵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嘟囔。
“腌你个头!没听军令吗?咱们是来挖地道的!”
旁边的老兵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但自己也忍不住干呕。
看着眼前这片堪比地狱绘图的场景,即便是纪律严明的陷阵营将士,脸上也写满了抗拒和为难。
高顺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此刻也看不出任何波澜。
他只是平静地扫视了一圈自己手下的兵。
没有训斥没有动员,更没有一句废话。
他默默地走到河道边,解下身上的披风。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二话不说第一个跳了下去。
“噗嗤”一声闷响。
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淤泥瞬间没过了他的膝盖。
高顺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从亲兵手里接过一把工兵铲。
弯下腰,开始在预定的位置奋力挖掘。
那动作,和他平时在训练场上挥舞兵器一样。
精准有力,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所有陷阵营的士兵都看傻了。
他们的主将,那个在战场上从不后退半步的男人。
此刻正身陷齐膝的恶臭淤泥之中,为他们开辟第一铲土。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血,猛地从每个士兵的脚底板首冲头顶。
下一秒,所有犹豫、所有嫌恶、所有退缩。
全都在这一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个接一个的身影,义无反顾地跳进了那片恶臭的泥潭之中。
他们学着高顺的样子,用木板和泥土迅速构筑起临时的防水墙。
然后用最原始的工具,开始了这项艰苦卓绝的地下工程。
狭小的空间,污浊的空气,随时可能塌方的危险。
但在高顺的指挥下,一切都有条不紊。
挖掘,支撑,运土,轮班作业,配合得默契无比。
这位沉默的统帅全程不眠不休,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就是所有士兵心中最坚固的顶梁柱。
夜色,完美地掩盖了这一切。
第二天一大早,林舟就被赵云和张辽堵在了帐篷里。
“军师,您昨天说的那个叫阵”
赵云那张俊朗无匹的脸上,写满了纠结和一丝丝的抗拒。
“哦,对,骂街!”
林舟一拍大腿,从案几下摸出两卷竹简,塞到两人手里。
“来来来,台词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子龙将军,这是你的词儿。文远将军,这是你的。”
赵云低头打开竹简一看,差点当场裂开。
只见上面用娟秀的蝇头小楷写着:“袁耀小儿!汝躲于城中,莫非是怕了你赵爷爷的枪?速速出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否则否则我便说你夜里睡觉还尿床!”
赵云:“”
军师的这张嘴,果然比刀剑更利
幸好自己不是他的敌人。
张辽接过竹简,只看了一眼,双眼就放出了兴奋的光芒:“袁耀竖子,汝父袁术乃冢中枯骨,汝不过是枯骨里生出的蛆虫!有胆便开城门与你张爷爷一战,莫要学那妇人躲在裙下!”
“好!够劲!”张辽大喝一声,战意盎然。
看着两位大将截然不同的反应,林舟差点笑出声。
“军师,庶以为,光骂还不够。”
一旁的徐庶捻着胡须,微笑着补充道。
“我军可分批次,日夜不休轮番叫阵。不仅要骂,还要敲锣打鼓制造噪音,让他们日夜不休,疲于应对。”
“如此,既能掩盖高将军那边的动静,又能扰乱敌军心神。”
林舟当场就给徐庶竖了个大拇指。
“元首此计大妙!就这么办!”
于是乎,一场旷日持久、别开生面的表演就此拉开序幕。
赵云硬着头皮骑着夜照玉狮子,在城下来回驰骋。
他憋着一张帅脸,用那清朗的嗓音,喊着最幼稚的狠话。
“袁耀小儿!速速出来一战!你再不出来,你赵爷爷我就我就把你家门前的蚂蚁窝给端了!”
城墙上的守军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哄笑。
“哈哈哈哈!快看那个白袍小将,他是不是被打傻了?要端我们太子府的蚂蚁窝?他是三岁小孩吗?”
“唉,又来了。这吕布军是不打算打仗,改说书了?一天到晚叮叮当当的,吵得我家老母鸡都不下蛋了!”
张辽的表演则要投入得多,他骑在马上挥舞着大刀,各种国粹金句信手拈来。
他骂得是酣畅淋漓,城墙上的守军被他骂得火冒三丈,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开城门冲出来。
而寿春东宫之内。
袁耀听着探子的回报,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激将法?骂街?林济川,你这戏演得未免也太假了。”
“如此拙劣的表演,是想把我当傻子,还是在故意暴露破绽引我上钩?”
“你在用这震天的喧嚣,掩盖什么呢?真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他虽然心存疑虑,但派出去的多批探子回报都一样。
吕布军大营正在加固营寨,一副要打持久战的架势。
除了每天派人来骂街,没有任何异动。
最终,袁耀还是将这份疑虑归结为林舟在故弄玄虚。
毕竟,在绝对的城防优势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哪里想得到。
就在他脚下数十米深的黑暗中。
一条死亡通道,正在以每天数十米的速度。
坚定不移地朝着他的心脏,悄然延伸。
高顺的陷阵营和工兵们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和纪律性。
挖掘出来的泥土被连夜装进麻袋,悄悄运回十里外的大营。
然后在林舟的授意下,这些泥土被巧妙地用来加固新建营寨的墙体和壕沟。
从外面看,吕布军就像是真的被吓破了胆。
只敢躲在乌龟壳里拼命加固防御,一副被动挨打的怂样。
袁耀看着那一天比一天厚实的营寨,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渐渐消散了。
他想耗?那就让他耗好了。
寿春城内粮草充足,更有孙策这个强大的外援即将赶到。
时间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而此刻的林舟正翘着二郎腿,在自己的大帐里悠闲地喝着茶。
他听着远处传来的赵云那己经从羞耻变得有些麻木的叫骂声,脸上挂着欠揍的笑容。
黑暗中那条致命的地道,就像一条沉默的毒蛇。
在一寸一寸地,逼近它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