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脊线上的风,带着雨后的湿冷,如同刀子般刮过皮肤。蜷缩在岩石凹陷处,身体不住地颤抖,额头烫得吓人,意识己经开始模糊,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含混的词语。高烧在这个缺医少药、强敌环伺的环境下,是致命的。
陆远摸了摸王磊滚烫的额头,心沉到了谷底。单兵急救包里的那点退烧药,效果有限。
“必须降温,不然会烧坏脑子,甚至引发更严重的感染。”林轩检查后,语气凝重。他快速削下一块相对干净的树皮,做成简易容器。“需要水,大量的水,物理降温。”
“山下有溪流,但太危险,‘蓝军’前哨站肯定监控着水源。”‘水鬼’(猎7-04,本名周峰)低声道,他之前是海军陆战队员,对敌后水源获取的危险性有深刻认识。
“收集雨水和露水。”陆远立刻做出决断,“用雨衣和大型树叶做容器。林轩,你懂草药,附近有没有能用的?”
林轩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的植被,很快指着一丛其貌不扬的植物:“那个,车前草,根部捣碎汁液有一定清热解毒作用,可以试试。但效果慢,主要靠物理降温。”
没有犹豫,小队立刻行动起来。张猛(猎7-02)用自己的雨衣在岩缝间搭起一个简易的遮雨棚,将王磊转移到相对干燥的地方。陆远和周峰用头盔和大型树叶尽可能多地收集雨水。林轩则迅速挖来车前草根,用石头小心捣碎,挤出些许浑浊的汁液,喂给昏沉的王磊。
夜幕彻底降临,山林被浓重的黑暗和寒意包裹。不敢生火,五人挤在狭小的岩石凹陷处,依靠体温互相取暖。陆远安排值守,他和林轩值第一班,张猛和周峰值第二班。
陆远抱着冰冷的步枪,靠坐在岩石上,听着身边王磊粗重而痛苦的呼吸,以及远处山林中不知是野兽还是“蓝军”巡逻队发出的细微声响。疲惫和寒意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作为指挥官,他必须思考下一步。
任务几乎陷入了绝境。带着一个高烧的重病号,渗透、侦察、夺取布防图、撤离任何一步都难如登天。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每多耽搁一分钟,被“蓝军”发现的概率就呈指数级增加。
“我们是不是该放弃任务?”周峰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先想办法把王磊送出去求救?”
这是最现实,也可能是最“正确”的选择。保住队员的性命,比完成一次考核任务重要得多。
黑暗中,陆远能感受到其他队友的目光,包括看似沉睡的林轩,注意力也集中在这里。
“不行。”陆远的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现在求救,意味着我们整个小队考核失败。而且,求救信号会暴露我们的位置,‘蓝军’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们可能会被‘一锅端’。”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也说服队友:“王磊需要的是专业的医疗救治,不是退出考核。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隐蔽起来,稳住他的病情,同时寻找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张猛瓮声瓮气地问。
“ ‘蓝军’布防严密,但并非无懈可击。”陆远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他们有一个前哨站,就必然有补给线,有通讯节点,有指挥所。我们原计划是渗透进去窃取,现在硬来不行,但或许可以‘偷梁换柱’或者‘守株待兔’。”
“你的意思是?”林轩突然开口,他似乎捕捉到了陆远的思路。
“前哨站需要补给,需要传递信息。”陆远的声音压得更低,“我们可以潜伏在他们的补给路线或者通讯兵必经之路上,拦截落单的人员或车辆,获取我们需要的情报,甚至伪装身份混进去。”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以他们现在疲惫不堪、还带着病号的状态,去伏击装备精良、熟悉地形的“蓝军”,无异于火中取栗。
但,这是绝境中唯一可能的光。
“风险太大。”周峰首言不讳,“一旦失手,就是全军覆没。”
“留在这里,同样是等死。”陆远冷静地反驳,“被动隐蔽,迟早会被他们的巡逻队或者热成像仪发现。主动出击,虽然危险,但有一线生机。而且,我们不是没有优势——”
他看向林轩:“我们有最好的侦察兵和潜伏专家。”看向张猛:“我们有最强的突击手。”看向周峰:“你有爆破和通讯知识,能判断车辆和装备价值。”最后,他看向黑暗中王磊模糊的轮廓,“而我们,有一个必须带他活着回去的理由!这能激发出我们最大的潜力!”
沉默。只有风雨声和王磊痛苦的呼吸。
“干他娘的!”张猛第一个低吼出来,“总比在这里憋屈死强!远哥,你说怎么干,俺听你的!”
“风险与收益评估可以尝试。”林轩言简意赅地表达了支持。
周峰叹了口气,但语气坚定了不少:“你是指挥官,你决定。我会尽我所能。”
团队的意志,在绝境中再次统一。
后半夜,王磊的体温在物理降温和草药的双重作用下,似乎稍微稳定了一点,虽然依旧高烧,但不再胡言乱语,陷入了昏睡。这给了小队一丝喘息之机。
天蒙蒙亮时,雨停了。山林间弥漫着浓重的雾气,能见度极低。这对隐蔽行军既是掩护,也增加了迷路和遭遇敌人的风险。
“趁雾未散,转移!”陆远果断下令。他们必须离开这个暴露的山脊,找到一个更隐蔽、靠近水源、并且能观察到“蓝军”活动的地方。
林轩再次展现出他山林之子的卓越能力,在浓雾中精准地引导着方向。张猛和周峰轮流背负着依旧虚弱但意识稍微清醒些的王磊。陆远断后,小心地消除队伍留下的痕迹。
他们在浓雾的掩护下,艰难地向下移动,最终在一条深邃的、植被异常茂密的山涧边缘,找到了一个被藤蔓和巨石半遮掩的洞穴。洞口狭窄,但内部空间尚可,而且靠近一条从山涧流下的细小溪流,解决了水源问题。
“这里暂时安全。”林轩探查后回报,“易守难攻,但一旦被发现,也是绝地。”
“就这里了。”陆远当机立断,“猛子,水鬼,加固洞口伪装,设置预警陷阱。林轩,你和我,轮流监视山下前哨站和可能的路径,寻找‘钓鱼’的机会。王磊,继续休息。”
希望的火苗,如同这洞穴中微弱的光线,在绝对的黑暗中,顽强地重新点燃。地狱周的考验,进入了最残酷、也最考验智慧和意志的阶段。他们不仅要与强大的“敌人”周旋,还要与时间、与伤病、与绝望本身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