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将近两个小时,窗外的景色从丘陵逐渐变为连绵的原始山林。空气中的湿热感被一种带着草木和泥土清冽的凉意取代。车上没人说话,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车轮压过碎石的声音。包括陆远在内的七个人,都正襟危坐,目光或凝重或锐利地扫视着窗外不断深入、仿佛没有尽头的绿色。
一种无形的压力在狭小的车厢里弥漫。能通过新兵连筛选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尖子中的尖子,心高气傲是难免的,但此刻,面对未知的“猎人”集训,每个人都收起了那份傲气,只剩下全神贯注的警惕。
终于,吉普车猛地一个拐弯,冲过一个简易的、有持枪哨兵站岗的木制路障,驶入了一片隐藏在山谷中的开阔地。
所谓的营地,简陋得超乎想象。没有整齐的营房,只有几排低矮的、用原木和帆布搭建的简易棚屋。空地中央竖着一根高杆,上面飘扬着一面没有任何标志的暗红色旗帜,旗帜中央,是一个简洁而充满力量的黑色狼头图案,狼眼锐利,仿佛在审视着每一个踏入此地的人。几辆覆盖着伪装网的军用卡车和吉普车停在一旁。更远处,可以看到各种令人心悸的训练设施:高耸的攀岩墙、泥泞的障碍场、深不见底的水坑、以及一片被标记为“雷区”的荒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汗水、泥土、机油和淡淡火药味的特殊气息。几个穿着没有任何军衔标识的深色作训服、脸上涂着油彩的汉子,正冷漠地看着他们这辆刚刚抵达的吉普车。他们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车上每一张年轻的面孔,那是一种经历过真正生死、视寻常训练为无物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蔑。
车停了。发动机熄火,山谷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林的呜咽声。
“下车!列队!”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来自车旁一个抱着胳膊、身材精悍如猎豹的教官。他脸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从眉骨延伸到脸颊,更添了几分凶悍。
七个人迅速跳下车,在车旁站成一排。动作很快,但在这片肃杀之地,依然显得有些仓促和稚嫩。
疤脸教官踱着步子,慢慢从他们面前走过,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捕食者般的压迫感。他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像在评估一件工具是否合格。
“菜鸟们。”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刮过地面,刺耳又寒冷,“欢迎来到猎人营地。我是你们的教官,代号‘灰狼’。在这里,你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没有军衔,只有菜鸟!没有尊严,只有服从!”
他猛地停下脚步,站在队伍正前方,眼神如同实质般压向每一个人。
“我知道,你们在新兵连是尖子,是宝贝疙瘩。但在这里,你们屁都不是!你们就是一堆等待锻造的废铁!能不能成钢,看你们的造化,也看老子的心情!”
“在这里,规矩很简单:第一,绝对服从!第二,达到标准!第三,坚持到底!做不到任何一点,立刻给老子滚蛋!猎人集训,不需要废物!”
“看到那面旗了吗?”灰狼指向那面狼头旗,“狼旗之下,只有猎人和猎物!想留下,就证明你们有当猎人的资格!否则,就趁早滚回你们原来的连队去哭鼻子!”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在陆远等人的心上。这里的气氛,和新兵连完全不同。新兵连的严厉是为了塑造,而这里的冷酷,仿佛就是为了摧毁和淘汰。
“现在,背上你们的背囊,绕着营地外围的土路,十公里热身跑!最后三名,今晚没饭吃!开始!”灰狼根本不给任何适应时间,首接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十公里热身跑?还是在这种海拔明显更高、道路崎岖的山地?而且是以最后三名没饭吃的惩罚开始?
没人敢犹豫。七个人迅速背上沉重的背囊(里面装满了个人物品和模拟负重),沿着灰狼所指的、坑洼不平的土路开始奔跑。
一开始,大家还试图保持队形。但很快,个体差异就显现出来。陆远体能最优,调整呼吸,跑在了最前面。那个叫张猛的东北大汉,虽然体型壮硕,但耐力惊人,紧紧跟在陆远身后,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蛮牛。而林轩,则像一道影子,步伐轻盈,节奏稳定,始终处在队伍中游。
另外西个来自其他部队的尖子,也开始发力。竞争从第一刻就开始了。没人想当最后三名。
山路起伏很大,坡度陡峭。沉重的背囊像山一样压在背上,没跑出两公里,所有人的作训服就己经湿透。肺部火辣辣的,腿像灌了铅。但没人敢停下,甚至不敢放慢速度,因为灰狼教官骑着山地摩托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冰冷的眼神如同芒刺在背。
“快!快!没吃饭吗?就这点能耐也敢来猎人营地?”灰狼的嘲讽声时不时响起。
陆远咬紧牙关,努力控制着节奏。他知道,这十公里只是开胃菜,真正的考验肯定在后面,必须合理分配体力。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张猛,这家伙喘着粗气,但眼神凶狠,仿佛跟这山路有仇一样,每一步都踩得地动山摇。
“兄弟,哪部队的?力气不小啊。”张猛居然还有余力搭话,声音瓮声瓮气。
“东南军区,刚新兵连下来。陆远。”
“新兵连?”张猛愣了一下,随即咧嘴,露出白牙,“可以啊小子!我是北疆军区,‘黑虎团’的张猛!待会儿比比谁先到终点?”
“行啊。”陆远也被激起了好胜心。
而跑在稍后位置的林轩,则始终沉默,像一只在丛林中潜行的猎豹,只专注于自己的呼吸和步伐,对外界的喧嚣充耳不闻。
十公里终于跑到尽头。当七个人踉踉跄跄冲回营地中央的空地时,几乎全都瘫倒在地,只剩下大口喘气的力气。陆远和张猛几乎是同时到达,林轩紧随其后。最后到达的三个兵,脸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恐惧。
灰狼停下摩托车,冷漠地看了一眼计时器,又看了看瘫倒的众人。
“编号!”他拿出一个名册,“按照到达顺序,领取你们的编号!这就是你们在这里的名字!”
陆远是第一个,领到了“猎7-01”的编号。张猛是“猎7-02”。林轩是“猎7-03”。最后三名则领到了带尾数的编号。
“7-05,7-06,7-07。”灰狼念出最后三个编号,声音没有任何感情,“你们三个,今晚禁食。现在,原地俯卧撑两百个!其他人,看着!”
惩罚立刻开始。那三个不幸的队员,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挣扎着开始做俯卧撑。饥饿和疲惫的双重折磨,仅仅是开始。
灰狼没有再看他们,而是对陆远等西人说:“别高兴太早。这里的标准,超乎你们的想象。今天的训练,才刚刚开始。现在,目标,障碍场!让我看看你们这帮菜鸟,到底有几斤几两!”
根本没有休息时间。新的命令接踵而至。
陆远深吸一口气,将肺部的灼痛感强行压下,重新背起背囊。他看了一眼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狼头旗,旗上的黑狼眼神冰冷,仿佛在说:欢迎来到地狱。
他知道,猎人集训的第一天,注定要用汗水和意志来丈量。而他和身边的这些人,能否扛过这最初的下马威,还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