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论道的场景,江木记忆突然出现了一瞬的恍惚。
仿佛曾经也有过这么一个场合。
日裂金轮,双曜交辉,万里云海倒悬。
某道红衣倩影悬于红海之上,四野寂然,傲然论道,镇压百家。
零碎的记忆刺入大脑,不断交迭……
让江木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急躁,又莫名亢奋的情绪中
尤其看到唐锦娴狼狈模样,似乎被一道情绪戳进了心窝子。
最终,他霍然起身。
……
“吴公子所言,简直一派胡言!”
这突兀响起的声音,引得全场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角落。
只见一个穿着青衫的俊朗男子,自不起眼的席位间缓缓走出。
江木手拿一柄团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颇有几分名士风范。
团扇上绘着仕女图。
扇子是燕夫人的。
江木本打算找个折扇衬衬气场,奈何没找到,只好借来凑合一下。
“木江?!”
唐锦娴愣在原地。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咦?”
苏媚心也一脸讶然,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蚕丝裹着的足尖抵在臀后,眸光流转,“这小冤家竟也跑来凑热闹。”
莫非……有惊喜?
想到之前在马车上江木信口拈来的那句精妙对联,她心底不禁生出几分期待。
而人群中的少女石雪缨,同样瞪大了眸子,死死盯着那道身影。
“怎么是他?”
那个曾与她青梅竹马,却已形同陌路的邻家少年,怎么会出现在这等场合……
与此同时,文华山的隔间里。
赵念生在看清江木面容的刹那,先是一愣,而后整个人如同见了鬼一般。
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疯狂攻击他。
“啊!!”
他发出一声惨叫,吓得双手抱头,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是……是他!就是他!!”
周围人被他吓了一跳,纷纷投来不解的目光。
但也没人在意这个“疯子”,视线很快又落回了道场中心的江木身上。
江木手持团扇,姿态从容,走到道场正中,对着吴璟微微拱手:
“吴公子,在下方才听闻你以‘山泉之论’,隐喻先天之善,觉得实在不妥。”
“所以,忍不住特来反驳一二,还望见谅。”
吴璟眉头深锁。
他本已胜券在握,却被中途打断,心中已是不满。
“足下是何人?”
江木笑着摇了摇团扇:“在下木江,只是燕城县衙一个小小衙役罢了。”
“什么?”
“衙役?”
吴璟和其他人全都愣住了。
一个小小衙役,跑来这等圣贤论道的场合干什么?
你识字吗你就跑上来?
“木江!”
唐锦娴终于从错愕中回过神来,美目浮起一层薄怒,上前低声急道:“你干什么?快下去,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江木朝她眨了眨眼:
“大人有难,属下岂能坐视不理?毕竟我现在是您的人。”
“你……”
这番带有暧昧的话,像粒火星子落进唐锦娴耳廓,烧得她耳尖通红。
但她立即清醒过来。
“这里是论道,不是你那套对对子。你快下去,不然他们会笑话你的。”
唐锦娴虽然讨厌输。
但她更不想看到江木被沦为笑柄。
江木笑了笑,并不理她,直视着面色阴沉的吴璟,朗声说道:
“吴公子以山泉喻人性,说山泉自石缝涌出,其‘清’是先天之性,即便途中遇泥沙,稍加疏导,仍能清澈如初。若山泉本不清,任你如何过滤,也成不了甘泉。”
“可我要说,泉水自涌时,若无疏泉凿渠,终将干涸,何来清浊?”
不等吴璟开口反驳,江木再次扬声道:
“而在下今日所论,乃是——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轰——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场所有人,一片哗然。
他们今日所论的“先天善”和“后天善”,全都是在“人性本善”这个大基础之上,进行论述传道的。
毕竟此乃儒经中的内核道述。
是自灵灾以来,数代大佬耗费无数精力,破解的至高论。
这小子倒好,一上来就玩大的。
这家伙不是来论道的。
他是来掀桌子的!
“竖子!休要在此狂言乱语!”
“来人,将这厮叉出去!”
“亵读圣贤!当诛!”
一时间,群情激愤,怒斥声此起彼伏。
江木则表现得风轻云淡。
他缓缓摇着手中的团扇,淡淡笑道:
“诸位且先听我一论,如有不服者,尽可上前来。在下,一并接了。”
……
禁地,石室内。
“一个衙役?”
老者听到小道童的转述,有些懵。
随即,他嗤笑一声,往棋盘上丢了颗黑子:
“哈哈,果然这道会是一届不如一届了,现在连个小小衙役都能上台狂吠两句了。”
灵妙竹纤眉微蹙,默不作声。
老头摆摆手,让小道童继续去探。
可当小道童气喘吁吁地再次跑回,转述了江木那句“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后,“啪嗒”一声,一枚白子倏然滑落。
原本沉思棋局的灵妙竹愕然抬头。
那双不似人间的清冷美眸中,第一次迸发出了熠熠精光。
“……你,再去听。”
女人声音依旧平淡,却快了一分。
小道童领命而去。
老者见她这般模样,也收起了玩笑之心,好奇道:“怎么,连你这等修为,也认同人性本恶之说?”
灵妙竹摇了摇螓首:
“只是在破解一部灵物古籍时,恰遇此论,却如雾里看花,始终隔了一层……”
老头拿起一颗棋子,在指间把玩着,笑着说:
“你们这些修道之人就是太着迷于灵物世界的东西了。那个世界的道,不一定适用于我们这个世界。”
灵妙竹看着棋盘,轻声道:
“可现在这个世界的道,已经完全遵循那个世界了。”
老者一时无言。
灵妙竹说的没错。
灵物和功法古籍的出现,让这个世界的武道和玄学有了质的飞跃。
所有人都在疯狂研究,遵循那个世界的理论。
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老者想起,他曾经上奏朝廷,希望以强硬手段,禁止修士修炼那些来路不明的灵界功法。
但始终无人理会。
毕竟自己的想法,也只是天方夜谭罢了。
当看到面前放着一堆唾手可得的黄金时,又有几个人能忍住不去拿?
至于黄金上面是不是涂了慢性毒药,谁又在乎呢?
“师叔祖!”
就在这时,小道童又一次飞快跑来,小脸红得熟透的苹果,上气不接下气,“那衙役……那衙役他说——”
“慢慢讲,不急。”
心境平复的灵妙竹柔声道。
小道童点了点头,学着江木当时抬扇轻点的模样,脆声背道:
“圣人之所以同于众、其不异于众者,性也;所以异而过众者,伪也!”
先前还满脸嗤笑的老头,呆住了。
而灵妙竹,壑然从棋墩上站起身来。
面纱随之轻拂,露出一点尖翘的下颌,线条冷丽得象雪在线一弯新月。
不等两人消化,小道童又飞奔出去。
片刻后又飞奔回来。
如同一个疯狂的传声筒:
“他又说了……‘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天职既立,天功既成,形具而神生!’”
“他又驳斥了那人……说‘列星随旋……阴阳大化……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夫是之谓神!’”
“他又在骂人了……说‘凡古今天下之所谓善者,正理宾士也。所谓恶者,偏险悖乱也……’”
“……”
小道童每带来一句话,石室内的气氛就凝固一分。
灵妙竹呆站在原地。
偏暗的灯焰在她眸里碎成漫天星雨。
向来清冷的眼底,第一次浮现出近乎“敬畏”的情绪。
老头嘴巴大张得,半晌都没合上过。
这……
这他娘的是一个衙役?
……
道场之上。
吴璟瘫坐在蒲团上,仿佛被人抽去了脊梁骨面色,惨白如纸。
额头上的汗象是雨滴一般,不断“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顺着眉骨滚入眼框,刺痛得他睁不开眼。
可他却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死死盯着三步之外那个手摇团扇的青衫男子。
仿佛在看一尊突然降世的魔神。
唐锦娴立在一旁,美目圆睁,红唇微张,象是被施了定身咒。
她整个人都傻了。
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又好似在三九寒冬里,被人迎面塞了一个滚烫的汤婆子,烫得她心口都有些发麻。
宛若在做梦一般。
而在包厢内的苏媚心,更是失态。
本就润红的脸色,此刻更是红得如同熟透的柿子,甚至冒着丝丝汗气。
她只觉得口干舌燥。
在江木侃侃而谈间,不断变换着坐姿,双腿交叉又分开。
茶水撒了一床,又淋漓在地。
一时间,这小小的包厢内,莫名多了一股麝香腥香的气味。
人群中的石雪缨,呆呆站着。
她怔怔望着场中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大脑一片空白。
这还是那个她印象中的木江吗?
那个曾经与她一同捉蝉、爬树、偷红薯,为了救她被马车撞到,差点死了的小傻子,什么时候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曾经那个让她瞧不起,让她刻意划清界限的人……原来,早已是她仰望不及的存在。
一时间,少女的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开始阵阵抽痛,象是被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
每一次回忆都是一次凌迟。
一股名为“后悔”的剧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旁边的赵菱,同样满脸惊诧。
这傻小子竟然这般厉害?
此刻她内心五味杂陈,暗暗道:“没想到,是自己看走眼了。”
而场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儒生,忍不住下场,试图与江木争辩。
但,无一例外。
全都被江木驳斥得无话可说,面红耳赤。
江木越说越猛,唾沫星子乱溅。
脑海中的模糊记忆,和现实的场景不断交织重迭。
仿佛那个女人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江木似乎被这种混乱亢奋的情绪干扰,干脆捋起了袖子,一手叉腰,一手挥动团扇,咔咔就是一顿乱杀。
看模样,是彻底嗨了。
最搞的是,期间唐锦娴看他以一敌众,于心不忍,下意识开口,想帮着江木补充一个论点。
结果,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江木怼了回去:“你这纯是放屁!”
唐锦娴被他一通劈头盖脸的“diss”,被怼得哑口无言,那张熟媚可人的俏脸蛋涨得通红,羞愧无比。
愣了好几秒,她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
我是你队友啊!
你不是在帮我吗?怎么连我也怼啊?!
女人握紧一双小粉拳,美目气呼呼地瞪着江木,满是幽怨,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用小拳拳锤死他。
可嗨到顶的江木,可不管这些。
不管敌友,一通乱杀!
……
禁地石室。
随着小道童不断往返汇报,石室内的两人,早已没了下棋的心思。
老头一个人蹲在墙角,对着墙壁,也不知在思考着什么,时不时还揪着自己的头发,敲着自己的脑袋。
嘴里嘟囔着:“疯了……疯了……”
灵妙竹端坐案前,素手持笔,在纸上疾书。
她写得极快,笔尖几乎要划破纸背,足以说明内心的震荡。
期间好几次想冲出去,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不太想见月妃。
并非如苏媚心那般对月妃抱有敌意,而是因为某些不便言说的缘由。
直到问衍道会落幕,灵妙竹的心情还未平复下来。
老头抓过小道童,吩咐道:
“去找掌教他们打听打听,那小子究竟师承何门?”
小道童飞奔而去。
很快,他一脸古怪的回来:
“师叔祖,我问了鸿远师叔祖,他说那个叫木江的衙役,乃是妙竹仙子的亲传弟子。”
“?”
“现在外面都传遍了,都说妙竹仙子这次虽然没来,但是特意派出了自己的亲传徒弟,专门来砸场子,很多人都在骂妙竹仙子。”
“……”
灵妙竹愕然抬头。
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个这么厉害的徒弟?
——
一场大会,以这种方式落下帷幕,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
道场散后,不少达官显贵,文人雅士找来,想要结识这位惊才绝艳的年轻才俊。
也有不少人想要捋起袖子干一架。
毕竟这货看着太欠揍了。
然而当他们打听到江木竟是灵妙竹的弟子后,无不面露古怪。
那位仙子虽名满天下,却性情高冷孤僻,向来不与人往来,在世俗间几乎没有什么人情脉络,可以说人缘极差。
跟这人的徒弟交好,怕是……
不管是想结交的,还是想干架大佬们,又开始尤豫和退缩起来。
而江木原本也是暗自后悔。
他觉得自己有点嗨过头了。
本以为得罪了那么多人,会招惹来无数麻烦。结果看到那些人一听说自己是“灵妙竹”的徒弟后,竟纷纷有些退缩。
江木顿时乐了。
于是干脆默认。
既不承认,也不反驳。
虽然他也不清楚这个灵妙竹究竟是何许人也,但听文鹤说这女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出现在世俗中,便放下了心。
反正那位仙子云游在外,总不能下一秒就降落在崇天观吧?
江木心存侥幸。
而且以后就算对方真找来了,我也可以说,我从没说过我是你徒弟啊,是他们非要瞎猜的,不关我的事啊。
唯一让江木可惜的是,自始至终,他都没见到月妃娘娘的真容。
道会一结束,那位娘娘便起驾离去。
只是让一名婢女,给江木送来了一个精致的盒子,算是“魁首”的嘉奖礼物。
盒子里,是一对质地上乘的玉镯子。
江木对这玩意不感兴趣,心想着回去后给雨渘姐和安婶一人一个,正好。
……
崇天观,后殿。
江木坐在椅子上,“咕咚咕咚”灌着茶水,润着自己快要冒烟的嗓子。
而他对面,唐锦娴、燕夫人、鸿远真人、苏媚心……一众人相识的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他。
就象是在观赏动物园里的猴子。
尤其是唐锦娴。
当她得知江木是灵妙竹弟子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这辈子最讨厌,就是那个女人。
而且还是那种,一起滚床单都难解恩怨的死仇!
结果,自己好不容易看好的男人,竟然是那个女人的徒弟?
这谁受得了啊。
唐锦娴心情郁闷的厉害。
“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江木被几双眼睛盯得发毛,把团扇往腰带里一插,无奈摊手,
“我就是胡乱扯了几句。唐大人是我上司,她落难,我这个当属下的,理应拔刀……呃,这都是分内之事。”
唐锦娴:“……”
她现在一肚子火,偏偏又发不出来。
“木小友。”
鸿远真人捋着胡须,眼神灼灼,充满了好奇,“你今日所论的‘性恶’之言,莫非……也是灵妙竹仙子所亲授?”
江木打了个哈哈:
“都是家师平日里闲聊时,我偷听来的只言片语,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他只说是“家师”,却绝口不提那“灵妙竹”三个字。
众人见他含糊其辞,心中更是笃定了他就是灵妙竹的徒弟,神情愈发复杂。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劲装的女护卫走了进来。
是先前守在月妃包厢外的卫士。
女护卫对着江木一拱手,声音清脆:“木江先生,月妃娘娘有请。”
来了!
江木心中一振。
终于可以换个更粗大腿抱了。
他起身理了理衣袍,准备跟着女护卫离去。
唐锦娴快步上前,低声嘱咐道:
“记得稳重一些,莫要孟浪。皇家人心思深沉难测,一言一行都需谨慎,不晓得什么无心之举就会触怒凤颜。”
“明白。”
江木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
江木跟随女护卫,穿过几道回廊,进入一座幽静雅致的小院。
院外有金甲女卫肃立守卫,气氛森严。
来到一间雅致的小屋前,一位面容较好的婢女示意他停步。
屋门敞开着。
垂着一层薄薄的竹帘,看不清内里情形。
那婢女进入屋内,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手中却拿着一张纸笺,柔声道:
“娘娘有令,请木公子先解这字谜。”
江木一愣,纳闷不已。
搞什么?
怎么还猜上谜语了?
见娘娘还要考公?
虽然觉得莫明其妙,但对方身份尊崇,他也不好质疑,
江木接过字谜。
只见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着一道题——白玉盘,滴溜圆,青色板上滚一晚。
江木只看了一眼,便随口道:
“是‘月’字。”
婢女福了一福,转身又进了屋子。
片刻后,她再次出来,手中又拿着一幅字谜:
“请木公子再猜。”
江木皱了皱眉,接过来看了一眼——改嫁前。
他略一思索,道:“是‘妃’字。”
婢女又进屋。
片刻后,她出来了,手里……还是一幅字谜。
江木:“……”
没完没了了是吧。
他耐着性子看去,上面写着——岁暮不见有人来。
江木道:“是‘仙’字。”
婢女再次进入。
这一次,她再出来时,手里总算没有拿字谜了。
江木刚松了口气,却听婢女开口道:“娘娘问,木先生可否已经成家?”
“啊?”
江木一愣,这画风转得也太快了。
他摇头道:“尚未成家。”
婢女又问:“娘娘问,木先生可有心仪的女子?”
江木脑海中瞬间闪过妻子的那幅画,又闪过石雨渘和唐锦娴的身影,摇了摇头含糊道:“目前还没有。”
婢女再问:
“娘娘问,木先生准备何时成亲?”
“……不知道。”
江木心里愈发纳闷。
这月妃娘娘也太八卦了点吧?还是说……她打算给我做媒?
江木越想越有可能。
他生怕对方乱点鸳鸯谱,万一从宫里弄个如花赐婚,那可就玩大了。
江木赶紧改口道:
“其实已经在准备了,很快,很快就成亲。”
岂料婢女下一问更是直接:“娘娘问,木先生打算纳几房小妾?”
听到这话,江木心里升起一丝不快。
他这面相,怎么看都是一个很痴情专一的男人,还需要问纳几房?
江木诚实道:“多多益善。”
“……”
婢女被他这坦诚的回答给噎了一下,表情古怪地再次返回屋内。
过了一会儿,婢女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木先生,娘娘说,您可以回去了。”
啊?
这就完了?
江木瞅了瞅纱帘紧闭的屋子,一肚子困惑,只好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回到大殿,发现唐锦娴和苏媚心已经离开了。
只有燕夫人还在等侯。
江木也没多想,唐锦娴身为巡衙司掌司,公务繁忙,先行离去也属正常。
他与鸿远真人等人又寒喧了几句,便与燕夫人一同乘坐马车返回城中。
回到小院时,天色已近黄昏。
江木进入屋子,刚准备换身衣服,却听到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谁啊?”
他一边问一边走过去打开房门。
开门一看,竟是石雪缨。
少女一身素裙,身形纤细,清丽如荷。
“雪缨?”
江木愣了一下,笑着问道,“有什么事吗?”
少女低着头,双手绞着裙带,贝齿轻咬着下唇,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她抬起头,眼中情绪复杂,有好奇,有陌生,还有一丝难言的失落:
“今天……我去崇天观了。”
“哦。”
江木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石雪缨似乎被他这平淡的语气刺了一下,身体微微一颤。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她深呼吸一下,终于鼓起勇气,直视着江木问道:“木江……你为什么变化这么大?好象……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
江木笑了笑,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道:
“我啊,其实是文曲星下凡,前段时间不小心开了智窍,所以不一样了。”
石雪缨当然不信。
她又沉默了。
“我们……”
良久,她张了张嘴,话在舌尖滚了几次才出口,
“还能做朋友么?”
江木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问得一乐:“我们不是一直是朋友吗?”
然而,就是这句在他听来再正常不过的话,却让少女的心狠狠一揪。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咯噔”一下。
空落落地坠了下去。
“朋友……”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脸色更白了些,转身默默离去了。
步子越来越快,到院门口已变成了小跑。
泪珠再也承不住,扑簌簌的滚落。
她使劲地用袖子擦,却怎么也擦不掉,越擦越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