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三辆经过伪装的卡车,熄灭了车灯,像三头沉默的野兽,行驶在通往北小王庄的土路上。
车厢里,挤满了全副武装的日军“挺进队”队员。
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没有人说话。
每个人都在默默地检查着自己的武器。
陈墨坐在车厢的角落里,怀里抱着那支百式冲锋枪。
随着车身的颠簸,他的身体有节奏地晃动着。
他的大脑也在高速运转。
现在的局面是一个死局。
他在车上,沈清芷在车上,二蛋也在车上。
他们只有三个人,三支枪。
而周围,是三十多个精锐的日军特种兵。
如果现在动手,在狭窄的车厢里,他们或许能干掉几个,但最终的结果一定是同归于尽。
而且,枪声一响任务就暴露了。
但如果不动手,等车队到了北小王庄,一旦发起突袭,那就是一场屠杀。
必须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
或者是……制造一场意外。
陈墨的目光,在昏暗的车厢里游移。
他看到了坐在对面的沈清芷。
那个女人正闭着眼睛,似乎在假寐。
但陈墨知道,她也在思考同样的破局之法。
她的手,一直放在那个不起眼的、随身携带的布袋子上。
那里,装着那台电台。
但在这种情况下,发报是不可能的。
电波的声音,在这个距离上会被前面的高木立刻察觉。
突然,车身猛地颠簸了一下。
一个坐在陈墨身边的日本兵,大概是因为太困了,脑袋一歪,重重地撞在了车厢的铁栏杆上。
“八嘎!”
那个日本兵骂了一句,揉着脑袋,醒了过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水壶,仰头灌了一口水。
水壶盖打开的一瞬间,一股浓烈的酒精味飘了出来。
不是水。
是酒。
清酒。
陈墨的鼻子动了动。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水壶上。
然后,又移到了车厢角落里,堆放着的那几箱迫击炮弹和手榴弹上。
一个疯狂带着毁灭气息的计划,在他的脑海里,瞬间成型。
他看了一眼沈清芷。
沈清芷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睁开眼,看了过来。
陈墨没有说话。
只是用手指,轻轻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敲击了几下。
那不是乱敲。
那是摩尔斯电码。
“火。”
沈清芷的眼神微动。
看了一眼那个喝酒的日本兵,又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弹药箱,瞬间懂了。
她微微垂下眼帘,那只原本放在布袋上的手,悄无声息地,滑向了自己的口袋。
那里有一盒火柴。
还有一瓶,她在悦来客栈的后厨里,顺手牵羊拿来的高浓度的烧刀子。
“喂,兄弟。”
陈墨突然开口了。
他用一种很随意的口气,对着那个喝酒的日本兵说道。
“给我一口。”
那个日本兵愣了一下,看着陈墨。
在行军途中喝酒,虽然不合规矩,但在“挺进队”这种地方,只要不耽误事,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山田君也这口?”
那个日本兵咧嘴一笑,把水壶递了过来。
陈墨接过水壶,喝了一大口。
“好酒。”
他赞叹了一声,把水壶还了回去。
然后,他像是很随意地,伸了个懒腰,一只脚,却悄悄地伸向了车厢的角落。
那里有一根固定弹药箱的麻绳。
只要轻轻一绊……
“停车!”
就在陈墨准备动手的瞬间。
车头的高木,突然通过驾驶室的后窗,低吼了一声。
车队猛地停了下来。
惯性让车厢里的所有人,都向前冲了一下。
“怎么回事?”
那个喝酒的日本兵,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前面有情况。”
高木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下车!战斗队形展开!”
陈墨的心猛地一沉。
计划被打断了。
他抓起冲锋枪,跟着其他人跳下了卡车。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清了前面的情况。
在距离他们不到五百米的地方。
一条横跨在公路上的小河边,有一座木桥。
桥上隐约有人影晃动。
还有火光。
“是八路的哨卡。”
一个负责侦察的尖兵,跑回来报告。
“大概有一个班的兵力。有轻机枪。”
高木举起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
“绕过去?”旁边的副官建议道。
“不。”
高木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绕过去太慢了,距离预定攻击时间,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干掉他们。”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用刀!别开枪。”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了陈墨的身上。
“山田君,既然你急着要立功。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带上你的人,去把那几个哨兵的喉咙,给我割断。”
陈墨看着那座桥。
看着桥上那几个,穿着灰色军装,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依然警惕地注视着前方的八路军战士。
那是他的战友。
那是他在北小王庄,亲手布置最外围的警戒哨。
现在,敌人让他亲手去杀了他们。
这是一道送命题。
如果不去,身份立刻暴露,他和沈清芷、二蛋,会被身后的三十几支冲锋枪,打成筛子。
如果去……
陈墨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冲锋枪的握把。
“怎么?山田君,有问题吗?”
高木的声音变得阴冷起来。
“没问题。”
陈墨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
“这种小事交给我。”
他挥了挥手,对着沈清芷和二蛋说道:
“走。跟我去……干活。”
三人离开了车队,猫着腰,借着路边草丛的掩护,向着那座木桥,摸了过去。
身后的日军都端着枪,在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一百米、五十米。
距离越来越近。
“怎么办?”
沈清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轻得像风。
陈墨没有回答。
他的大脑,在疯狂地计算着。
距离、角度。
还有身后那些日本兵的站位。
他在寻找一个点。
一个可以同时引爆所有矛盾,将这盘死棋,彻底盘活的引爆点。
终于,陈墨停下了脚步。
他蹲在草丛里,从怀里摸出了一枚日制九七式手雷。
拔掉了保险销。
然后在手里,轻轻地磕了一下引信。
“二蛋。”
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喊道。
“到……到!”二蛋的声音在发抖。
“你会唱戏吗?”
“啊?”二蛋愣住了。
“给我唱一嗓子,要大声。最好,能把狼招来的那种。”
二蛋虽然不明白,但他对陈教员,有着一种盲目的信任。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扯着嗓子,吼出了一句,他在村里戏台上听过的、最悲壮的秦腔:
“辕门外——!!!三声炮——!!!”
这一嗓子在寂静的夜里,简直就像是一声炸雷!
桥上的哨兵,瞬间被惊动了!
“谁?!”
“哒哒哒!”
机枪的警告射击,立刻扫了过来!
而身后的日军也被这一嗓子,给搞懵了。
就在这混乱的一瞬间。
陈墨站了起来。
他没有冲向桥头。
而是转过身,面对着身后,那群目瞪口呆的日本兵。
他的手里举着那颗,正在冒着白烟的手雷。
脸上露出了一丝疯狂的笑容。
“小鬼子们!爷爷给你们……听个响!!”
陈墨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颗手雷,不是扔向敌人,而是扔向了路边满是干枯杂草的深沟!
那里埋着几颗地雷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将整个黑夜彻底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