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夜最深沉的时刻。
滹沱河故道,石桥下。
河水在黑暗中无声地流淌。
水面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雾气。
韦珍像一只收敛所有气息的鳄鱼,半个身子,都浸泡在冰冷齐腰深的河水里。
只露出头部和那只紧紧握着绳索的、遒劲的右臂。
她的身边,都是潜伏在水中的、二十多个屏住了呼吸的武工队员,手里都握着同样的一根绳子。
绳子的另一头,连接着一张横铺在河床底部、用几十张渔网和铁丝编织而成的、巨大的拦河网。
在石桥的上游和下游,各一百米的地方。
赵长风和他手下的神枪手们,则像壁虎一样,紧紧地贴在两岸的河堤上,黑洞洞的枪口,封锁了这片水域所有可能的退路。
他们在等。
等那条,注定要游进这张死亡之网的“鱼”。
远处,河道的拐角处,一阵轻微的马达“突突”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河谷的宁静。
一艘日军的内河巡逻汽艇,亮着一盏昏暗的探照灯,缓缓地驶了过来。
船不大,只能容纳七八个人。
船头和船尾,各站着一个端着步枪的哨兵。
船舱里坐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技术兵,正在调试着手里的水质检测设备。
他们的神情都很放松。
在他们看来,这片已经被皇军“清剿”了无数遍的“安全区”,在深夜里进行一次例行的水样采集,不过是一趟轻松的郊游。
但他们做梦都想不到,就在他们脚下这片黑漆漆的河水里,几十双充满血丝的复仇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汽艇不紧不慢地驶到了石桥的正下方。
这里是河道最狭窄,水流最湍急的地方。
也是网该收起的时候了。
“动手!”
韦珍从水里猛地站了起来!
那湿漉漉的、如同水鬼般的独臂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的骇人!
一声令下!
潜伏在水里的几十个战士,在同一时间,爆发出了一声压抑了许久的、如同野兽般的怒吼!
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上拉起了手中的绳索!
“哗啦——!!!”
那张沉寂在河床底部的巨大拦河网,带着无数的水草和淤泥,如同海怪的巨口,猛然破水而出!
正在行驶中的汽艇,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船头狠狠地,撞在了那张由渔网和铁丝编织成的、坚韧无比的网上!
巨大的惯性,让整艘汽艇都猛地向上,翘了起来!
船上的日本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人仰马翻!
船头的哨兵发出一声惊呼,直接就被甩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还没等他挣扎着浮出水面。
黑暗中,一把冰冷的、开了刃的刺刀,就无声地,从他的背后,捅了进去。
连一声水花都没有溅起。
战斗在第一秒就进入了最残酷的白刃阶段!
几十个憋了一肚子火的八路军战士,如同过江的猛龙,。
从水里,从桥上,从四面八方,朝着那艘被困住的、动弹不得的汽艇,扑了上去!
“不许开枪!抓活的!”
韦珍的命令清晰而又冰冷。
这是一场几乎没有枪声的、最原始的肉搏。
战士们用绳索,用刺刀,用船桨,甚至是用牙齿和那些惊慌失措的日本兵,扭打在了一起。
混乱中那两个穿着白大褂的技术兵,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连滚带爬地,从船舱里钻出来,其中一个甚至还想拔出腰间的手枪,进行抵抗。
但刚刚掏出手枪。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就从他身后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是赵长风。
他不知何时已经从桥上,悄无声息地跳到了船上。
“咔嚓。”
一声轻响。
那个技术兵的抵抗,戛然而止,身体软软地瘫了下去。
赵长风没有杀他,只是卸掉了他全身的关节。
另一个技术兵,看到同伴的惨状,更是吓得两腿发软,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甲板上,举起了双手,嘴里用日语语无伦次地,喊着:“投降!我投降!不要杀我!”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战斗结束了。
七个日本兵,除了那两个被特殊“照顾”的技术兵,其余的全部被干净利落地,解决在了这片冰冷的河水里。
韦珍将那把大砍刀,从最后一个日本兵的胸口,拔了出来。
温热的鲜血顺着刀刃滴进河水,很快就被湍急的水流,冲刷得无影无踪。
她看着那两个被活捉的、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医生”,又看了看从船舱里,搜出来的、一整箱的解药和投毒设备。
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冰冷的快意。
……
几乎在同一时间。
几十里外的安平县郊,另一场同样精准、迅捷的“猎杀”,也落下了帷幕。
马驰和他率领的“西路猎杀组”,以牺牲了三名战士的代价,成功地伏击了另一支日军的“防疫给水班”。
他们没有韦珍那样的水战优势,打得要更惨烈一些。
但结果是相同的也抓到了活口,和缴获了他们最急需的解药。
千顷洼,地下指挥部。
当两路人马得手的捷报,通过电波接连传来的时候。
整个指挥部里爆发出了一阵排山倒海般的、震耳欲聋的欢呼!
压抑了数日的、那股如同实质般的阴霾和绝望,在这一刻被彻底地,一扫而空!
王成政委这个一向稳重的老干部,也忍不住,激动得,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眼中泛起了泪花。
“好!很好!非常好啊!!”他大声地喊道,“打得好!!”
陈墨靠在墙边,听着耳边传来战士们的欢呼声,脸上终于也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