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七日。
武汉。
当陈墨和他的队伍在逃离的那座英雄之城之后。
武汉正在经历着一场,比死亡本身,更恐怖、更漫长的凌辱。
城,破了!
在经历了近五个月的、殊死几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抵抗之后。
华夏的军队终究还是在日军海、陆、空三位一体的、压倒性的攻势之下,选择了战略性的放弃。
十月二十五日夜,最后一支负责断后的部队,在炸毁了粤汉铁路的铁轨和长江上的趸船之后,也悄然向西撤去。
留下来的是一座几乎流干了血,失去了所有武装力量不设防的空城,和城里那近百万来不及,或者根本无力逃难的手无寸铁的平民。
起初的两天城里很安静。
一种死一般的安静。
百姓们关门闭户躲在自己的家里。
从门缝和窗户的缝隙里,用一种混杂着恐惧、仇恨和一丝侥幸的复杂眼神。
看着一队队戴着钢盔、端着三八大盖、挂着太阳旗的日本兵,涌入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
很多人还在心里存着一丝幻想。
他们想这里毕竟是“九省通衢”是华中最大的城市,还有那么多的外国租界和记者。
日本人总要顾及一点“国际观瞻”吧?
他们或许不会像在南京那样,进行大规模的屠杀吧?
然而他们错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们低估了战争,这台巨大的机器,将“人”变成“兽”的可怕能力。
也低估了这支早已被军国主义思想,彻底洗脑的军队,其内心深处,那早已泯灭了人性的纯粹的恶。
地狱的序幕是从抢劫开始的。
二十六日下午,一队隶属于冈村宁次第十一军的士兵,冲进了位于江汉路上的“老介福”绸缎庄。
这家开了近百年的老字号,是汉口最有名的商铺之一。
老板是个精明的人,在日军进城前,他特意在店门口挂上了,一面巨大的英国米字旗,和一面写着“中英合资”的幌子,妄图以此来躲过一劫。
但没用。
带队的日军曹长,只是轻蔑地看了一眼那面米字旗。
然后一脚就踹开了,那扇由名贵楠木制成的雕花大门。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这里这里是英国人的财产!”
老板,一个五十多岁穿着长衫的胖子,一边哆哆嗦嗦地,从柜台后走出来,一边用生硬的、带着口音的英语,试图进行交涉。
回答他的是,一个冰冷的带着刺刀的枪托。
“砰!”
一声闷响。
老板的眼镜,飞了出去。
他的脑袋像个烂西瓜一样,被砸开了花。
红的、白的溅了满地。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软软地倒在了自己,那一尘不染的金丝楠木地板上。
店里的伙计们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求饶。
但迎接他们的同样是冰冷的刺刀。
“噗嗤!噗嗤!”
几声利刃入肉的声响。
几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在短短的十几秒内变成了,几具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
然后是疯狂的掠夺。
那些平日里被老板,当成宝贝一样供着的,从苏杭运来的最顶级的丝绸、锦缎、和绫罗,被那些穿着肮脏军靴的日本兵,像拖拽破布一样,从货架上扯了下来。
他们用这些本该用来制作,最华美旗袍和衣裳的珍贵的布料,去擦拭自己那沾满了血污的刺刀。
去包裹他们从柜台里,抢来的银元和金条。
一个士兵甚至觉得有趣,将一匹价值千金的鲜红色的贡缎扯了下来,像围巾一样,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然后对着一块,被打碎了的镜子露出了,一个狰狞而又得意的笑容,跳着诡异舞蹈。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在接下来的几天几夜里。
同样的一幕,在武汉三镇的每一个角落疯狂地上演着。
银行的金库被炸开。
当铺的库房被洗劫。
普通百姓家的门板被踹碎。
任何值钱的东西,从古董字画到铜锅铁盆,甚至是女人头上的一根小小的银簪子,都成了他们的战利品。
整座城市,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不设防的宝库。
而他们就是一群闯进了宝库的,最贪婪、最凶残的强盗。
如果说抢劫还只是,满足了他们对财富的兽欲。
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则彻底地暴露了,他们隐藏在那层人皮之下的最原始、最肮脏的魔鬼的本性。
奸淫!
二十七日,傍晚。
汉口,一枝春巷。
这里是普通市民的聚居区。
一户姓王的人家,正在昏暗的油灯下,吃着最后的晚餐。
户主是个老实本分的小学教员。
他的妻子是个温婉贤淑的家庭主妇。
他们还有一个,刚刚满了十五岁读中学的女儿,长得很清秀,扎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
为了躲避兵灾王教员,特意用锅底灰,将妻子和女儿的脸都涂得黑乎乎的。
还给她们穿上了,最破烂的粗布衣裳。
他以为这样就能安全了。
“砰!”
一声巨响。
他们家那扇薄薄的木板门,被一脚从外面踹开了。
三个喝得醉醺醺的日本兵,端着枪狞笑着走了进来。
王教员吓得魂飞魄散。
但他还是凭着一个父亲、丈夫最后的本能,张开双臂死死地挡在了,自己的妻女面前。
“太君太君我们是良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他用自己,在学校里学来的那几句蹩脚的日语,反复地哀求着。
回答他的依旧是刺刀。
“噗嗤!”
冰冷的刀锋,从他的后背捅了进去,又从他的前胸冒了出来。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那截带血的刀尖。
然后重重地向前栽倒。
“啊——!!!!”
他的妻子和女儿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但那尖叫声反而更激起了
那三个魔鬼的兴奋。
他们扔掉枪,像三头野兽扑了上去。
瞬间衣料,破碎的声音。
哭喊声求饶声和绝望的惨叫声。
以及野兽们那兴奋的声,混合在了一起。
而那小女儿,因为剧烈的反抗。
使那个傻逼该死的畜生,一直不得逞。
然后就被那个恼羞成怒的畜生,用刺刀活活地捅死了。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那双本该充满了,青春和梦想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却凝固着最极致的恐惧和痛苦。
而她的母亲在亲眼目睹了,丈夫和女儿被杀之后。
精神彻底崩溃了!
她不再哭喊也不再反抗。
她只是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破布娃娃一样,躺在冰冷的地上。
任由那几个畜生发泄着最肮脏的欲望。
她的眼睛空洞地,看着房梁上那只正在结网的蜘蛛。
嘴角竟然还挂着,一抹诡异的痴傻的笑容。
当那三个畜生,提着裤子心满意足地离开后。
那个已经疯了的女人,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没有去管丈夫和女儿的尸体。
她只是走到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
然后她搬来一条板凳。
将一根麻绳搭在了树杈上。
她打了一个很熟练的死结。
“老天爷,救救我吧!”
“为什么!为什么”
她崩溃大叫。
然后她踩上板凳,将自己的脖子,套了进去。
在踢掉板凳的最后一刻。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那间曾经充满了欢声笑语,如今却变成了人间地狱的屋子。
她那张痴傻的挂着笑容的脸上,终于流下了两行血红色的眼泪
而日军的畜生的行为仍然继续。
毫无理由的以取乐为目的的杀戮,便成了这座城市新的日常。
在武昌的黄鹤楼下。
两个日本兵为了赌一包香烟。
竟然用两个被他们,从街上随便抓来的华夏的平民百姓当靶子。
比赛谁的枪法更准。
谁能一枪就打中对方的左眼。
“砰!砰!”
两声枪响。
两条无辜的生命,就这么成了他们赌桌上,廉价的筹码。
那个赢了的畜生,得意洋洋地从同伴手里拿过香烟。
而那个输了的畜生,则懊恼地踹了一脚,脚下那具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
在汉阳的龟山脚下。
一群畜生将几十个同样是,从街上抓来的手无寸铁的中国男人,赶到了江边。
他们用刺刀逼着这些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男人脱光衣服,手拉着手跳进那冰冷的江水里。
然后,他们就站在岸边端着机枪,对着江水里,那些在求生的本能下,拼命挣扎的活生生的人。
进行着如同打靶游戏般的扫射。
“哒哒哒哒”
江水被子弹打出,一朵朵罪恶的水花。
也被鲜血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那些士兵们则站在岸边,拍着手哈哈大笑。
仿佛他们看到的,不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而是一场极其有趣的水上表演
奸、杀、抢
这些人类文明中,最古老、最丑陋、也最罪恶的词语。
在一九三八年的这个深秋。
成了武汉,这座曾经无比辉煌的城市,唯一的主题词。
这座城市正在被一寸寸地凌辱。
这座城市的文明,正在被一点点地摧毁。
这座城市的尊严正在,被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反复地碾压。
而天幕则像一个,最冷静、最客观,也最残忍的记录者。
它将这一切都毫无保留地,清晰地直播给了八十多年后,那个早已习惯了和平与文明的世界。
它在用一种,最直接、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告诉所有的人。
不要忘记。
永远不要忘记。
我们脚下这片和平的繁荣的土地。
曾经浸透过多少,这样无辜的屈辱的血与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