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年代》剧组的主创会议，设在一家快捷酒店的会议室里。
林舟到得不早不晚，房间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烟雾缭绕，空气里混着烟味，茶水和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他扫了一眼，看到了几个熟面孔。
饰演男主角陆涛的是当红小生邓朝，阳光帅气，正和旁边的人说笑着。
饰演女一号的是气质清新的孙丽，安静地翻着剧本。
还有几个经常在电视剧里见到的老演员。
林舟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剧本。
他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打量和好奇。
林舟没在意，低头看着剧本上自己密密麻麻的笔记。
赵宝钢导演掐着点进来，依旧是那副不修篇幅的样子，手里端着个大茶缸。
“都到了？行，废话不多说，咱们这个戏，《奋斗年代》，讲的就是九十年代初，你们这帮年轻人在帝都折腾的那点事儿，我要的是真实，是那个年代特有的那股子劲儿……”
他开始挨个介绍主创和主要演员。
轮到林舟时，赵宝钢顿了顿，用手点了点他：“林舟，演陈默。”
“虽然是新人，但在胡玫导演的《大汉风云》里演过匈奴王子，身手不错，大家多带带。”
介绍得简单，但胡玫导演和匈奴王子这几个字，还是让不少人又多看了林舟几眼。
邓朝对他友善地笑了笑，孙丽也微微颔首。
会议主要是导演和编剧阐述创作理念，各部门负责人汇报准备情况。
林舟听得认真，不时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
他注意到，编剧在谈到“陈默”这个角色时，特别强调了其沉默下的爆发力和底层小人物的尊严。
会议结束后，是演员单独对词的时间。
林舟的第一场戏就是和邓朝的对手戏。
工地冲突。
两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
“林舟是吧？
我看过你的定妆照，挺有感觉。”
邓朝主动开口，没什么架子。
“朝哥好，还得跟您多学习。”
林舟态度谦逊。
“互相学习，来，咱们走一遍。”
邓朝进入状态很快，拿起剧本，瞬间就有了点玩世不恭又带着点理想主义的青年设计师陆涛的影子。
林舟也立刻调整呼吸，眼神变得警剔而疏离，微微弓起的背脊带着体力劳动者的痕迹。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台词交锋间，那股子初识的紧张感和隐隐的互相打量就出来了。
对完一遍，邓朝有些惊讶地看了林舟一眼：“可以啊，词儿熟，状态也对。赵导眼光不错。”
“是朝哥您带得好。”
林舟实话实说，和好演员对戏，确实能更快进入状态。
正式开机第一天，拍的就是这场戏。
场景在一个真实的建筑工地搭设，机器轰鸣，尘土飞扬。
林舟换上了破旧的工装，脸上打了深色粉底，手上也做了粗糙处理。
“action！”
邓朝（陆涛）穿着与工地格格不入的干净夹克，好奇地东张西望。
林舟（陈默）正扛着一袋水泥，步履沉稳地从他身边走过，眼神都没斜视一下。
冲突爆发，工头带着几个混混围上来。
林舟放下水泥，直起腰，那瞬间的眼神变化，从麻木到锐利，带着狼一样的凶光。
他没有多馀的动作，只是冷冷地盯着工头，右手下意识地握紧。
虎口处那道化妆师精心描绘的“旧伤疤”仿佛真的在隐隐作痛。
当混混动手时，他的反应快得惊人。
侧身，格挡，擒拿，摔投，动作干净利落。
带着雷教官教的军中格斗术特有的狠辣和效率，没有丝毫花哨，却招招到位，将几个混混打得人仰马翻。
整个过程中，他的表情几乎没有太大变化，只有眼神愈发冰冷。
监视器后，赵宝钢紧盯着屏幕，嘴角微微上扬。
编剧推了推眼镜，低声说：“这小子，把陈默那股子‘愣狠’劲儿演出来了。”
一场戏拍完，邓朝走过来，拍了拍林舟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行啊兄弟，刚才那几下，够专业的，我差点以为你真在工地干过。”
林舟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慢慢活动着刚才用力过猛有些发胀的手腕。
他能感觉到，周围一些原本带着审视的目光，多了几分认可。
在这里就是这样，只有你有实力了，才能赢得别人的认可。
剧组的生活节奏快，强度大。
林舟很快适应了这种白天拍戏，晚上研读第二天剧本，偶尔还要接受媒体探班采访的节奏。
他话不多，但做事认真，无论是多小的一个镜头，都全力以赴。
道具组摆的景，林舟拍完如果挪动了，会下意识地帮着手恢复原位。
武行兄弟设计动作，他有自己的想法也会客气地沟通，从不指手画脚。
渐渐地，剧组上下对这个沉默寡言但业务能力过硬的新人，都多了几分好感。
这天拍一场夜戏，是陈默因为帮工友出头，被工地开除后，一个人坐在未完工的高楼天台上喝闷酒。
没有台词，全靠眼神和肢体语言。
夜色深沉，城市灯火在脚下蔓延。
林舟坐在天台边缘，手里拎着个二锅头瓶子，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他没有刻意表演悲伤，只是将自己完全放空，回忆起前世今生种种不如意。
那种迷茫、不甘、又带着一丝对未来的缈茫希望的情绪，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仰头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
他闭上眼，喉结滚动，再睁开时，眼底似乎有水光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更深的倔强复盖。
“卡！”
赵宝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淅：“很好！情绪非常到位！过了！”
收工时，已经是凌晨。
林舟卸完妆，感觉身心俱疲。走出片场，却发现邓朝和孙丽几个人正在路边摊吃宵夜。
“林舟，过来一起吃点？”
邓朝招呼他。
林舟尤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他不太习惯这种社交，毕竟本身没什么太多的交情，但知道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摊子上烟雾缭绕，大家吃着烤串，喝着啤酒，聊着戏，也聊着圈内的八卦。
林舟大多时候在听，偶尔插一两句。
孙丽坐在他旁边，小声问他：“你刚才那场戏，怎么找的情绪？很打动人。”
林舟想了想，说：“就是……把自己当成陈默，想想他那时候，除了身上这点力气，好象真的一无所有了。”
孙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林舟的呼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是吴俊发来的。
内容让他微微一愣。
“舟子，有个事，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陈建那边好象出问题了，他争的那部张导的武侠电影，黄了。听说投资方撤资，项目无限期搁置。”
林舟放下呼机，拿起啤酒瓶喝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入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心里清楚，这个圈子起起落落太正常不过。
今天别人倒楣，未必明天轮不到自己。
唯有自身硬，才是根本。
回到出租屋，林舟照例查看系统。
经过这段时间的实战拍摄，【演员证】和【武行资格证】的容量又有了显著增长。
那个书籍型状的新符号，轮廓似乎又清淅了一点点。
剧组的生活象一锅大杂烩，什么味儿都有。
林舟渐渐摸清了里面的门道。
那个总笑眯眯的王制片，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这天拍一场在老旧居民楼里的夜戏，需要用到楼道灯。
道具组准备的灯泡瓦数不够，拍出来光线太暗，摄影师直皱眉头。
“王制片，这灯泡得换，不然没法拍。”
摄影指导老张找到王伟。
王伟搓着手，一脸为难：“张指，不是我不想换，这预算……你也知道，赵导要求高，钱都花在刀刃上了。”
“要不……将就一下？后期说不定能调？”
老张脸色不好看，正要发作，林舟刚好在旁边候场，听见了。
他记得白天在仓库角落看见过一箱高瓦数的白炽灯泡，是拍另一场日戏备用的，那场戏因为天气原因推迟了。
林舟走过去，语气平常地对王伟道：“王制片，我白天好象在b仓库东边角落看到一箱灯泡，型号好象跟这个一样，是不是能临时挪用一下？”
王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闪铄地看了林舟一眼，随即又堆起笑：“是吗？你看我这记性！我这就让人去看看，去看看！”
说完匆匆走了。
老张拍了拍林舟肩膀，没说话，但眼神里多了点东西。
后来那箱灯泡果然被“找”了出来，戏顺利拍完。
收工时，灯光组的一个小伙计偷偷给林舟塞了包好烟：“林老师，谢了！要不然今晚又得耗到后半夜。”
林舟没接烟，只是说：“举手之劳。”
这事没完。
过了两天，拍一场陈默在夜市摆摊被城管追的戏。
需要准备一些仿真的旧货和一辆三轮车。
开拍前，林舟检查道具，发现那三轮车的车链子松松垮垮，蹬起来哗啦啦响，根本不象经常用的车。
他找到渠道具的老李：“李老师，这车链子是不是太松了？跑起来动静不对。”
老李是个老油条，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林老师，戏里就蹬那么几步，观众看不出来。”
林舟没跟他争，直接蹲下身，捏了捏链子，又看了看齿轮：“这链子不仅松，还有个卡扣快脱落了，真蹬起来，说不定拍到一半就掉了，更眈误事。”他抬头看着老李，眼神平静，“我以前在横店，跟过几个武行兄弟修摩托，要不……我帮你紧一下？工具在哪？”
老李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又听他提到“横店武行”，语气软了点：“……工具在那边箱子里。算了算了，我来弄吧，哪能让你动手。”
最后车链子紧了，戏拍得顺利。
林舟没再多说一句。
但他感觉到，剧组里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技术岗位，看他的眼神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这段时间，林舟和邓朝、孙丽几人也越来越熟。
邓朝就是个活宝，休息时总能搞出点乐子。
有次等戏时间太长，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副破扑克，硬拉着林舟和几个演员玩斗地主。
输了的往脸上贴纸条。
林舟牌技一般，脸上很快被贴了好几条，看着有点滑稽。
孙丽在旁边看着，笑得直不起腰，拿着手机偷偷拍照：“不行了，阿提拉王子形象崩塌了！”
林舟也不恼，顶着一脸纸条，眼神无奈又带着点纵容地看着他们闹。
这副样子被来探班的媒体记者抓拍到，后来还上了个娱乐小报，标题是“《奋斗年代》片场欢乐多，匈奴王子秒变呆萌地主”，反而给他拉了一波路人缘。
当然，片场不总是欢乐。
有场戏是陈默为了给生病的老乡凑钱，去地下拳场打黑拳。
那场景搭在一个废弃的工厂车间，灯光昏暗，空气浑浊。
和 l舟对戏的，是剧组特意请来的几个真有搏击背景的壮汉。
其中一个，剃着光头，脖子上有纹身，眼神凶悍。动作设计里，他需要结结实实给陈默腹部几拳。
排练时，他下手就有点没轻重，拳头带着风。
正式开拍，导演喊了开始。
那光头壮汉一拳捣过来，林舟按照设计，肌肉绷紧准备承接。
但就在接触的瞬间，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力道又加了几分，绝不是演戏该有的程度！
电光火石间，林舟腹部肌肉瞬间收缩到极致，同时借着对方拳势微微含胸后缩，卸掉一部分力。
饶是如此，那一下也让他闷哼出声，额头瞬间见汗。
“卡！”
赵宝钢皱眉：“怎么回事？林舟你没事吧？”
林舟摆摆手，直起身，目光冷冷地看向那个光头壮汉。那人眼神闪铄了一下，扯出个笑：“不好意思啊林老师，没收住。”
林舟没理他，走到赵宝钢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赵宝钢脸色沉了下来，看了看那光头，又看了看旁边一脸事不关己的王制片。
“这条过了！”赵宝钢直接宣布，“准备下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