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墙,登墙!”
“弓手列队!”
“垒石集中搬运到西、北两面,莫要偷懒!”
三百兵看着不少,但要真正撒上四面城墙,那只能散作淅淅沥沥的站位。
这么点儿人,加起来也就堪堪填满一面卫城高墙。
真正想要做到四面环守,即便是交由昔日的整个卫城千户所守御,也需要征发馀丁、健妇登墙,才能真正做到四面共守。
正如老捕头刘广利所猜测的那样,这只是李煜提供的少许引助。
打着点兵之名,行鼓号事。
南北之间,先有坊墙阻隔,后有卫城高墙。
既据三丈之利,何惧北城之尸。
之所以此前不如此妄动,只是不想节外生枝罢了。
李胜躬身问道,“家主,要把床弩搬运上墙吗?”
“还有城外三处角楼驻兵,是否全部召回?”
李煜俯瞰城下北面两座坊市之中,似有乱尸攒动,他抬起右臂,轻轻摆了摆手。
“不,多馀的事都不必去做。”
“先等它们安静下来就好。”
北面两处角楼,号声过后只会变得更安稳。
先不说尸鬼会不会冲出坊墙,即便翻越而出,那也是向南。
至于西南角楼
上有床弩重器,北有南坊、衙前坊相隔。
定然是无虞的。
李煜扶着女墙向下眺望,将坊市动向都看的分明。
不过是多了些许尸鬼簇拥在北面城墙下,如那顽藓之疾,观之生厌,又不碍性命。
西门外的刀车土垒依旧,尸群数目尚不足以汇成‘江河海流’,冲垮这道‘堤坝’。
南北分隔,抚远县内的一切,仍然可控。
“坠石”李煜待到坊间再无南往之尸,本想喝令砸石以除。
话刚出口,他便止住冲动,“不,还是继续待命戒备!”
让它们在眼皮子底下‘活着’,比死了保险。
在这个关口,比起功亏一篑,更可能会因此而酿成腐疫,还是继续留着这些行尸走肉反倒更显无害。
‘一旬,再等一旬日。’
李煜心中嘀咕,仍在等侯预期中的天公助阵。
辽东有李煜期盼冬日。
中原却有人正十分惊恐的禀报着冬日之讯兆的到来。
“明公!多则三月,少则两月”
“黄河,黄河平缓处,也是会结冰的啊!”
青州,平原郡治,平原县。
作为青州辖境内,少有的位于河北之重镇,这里早已成为青州牧孔逾文下榻之所。
另有一处乐安郡,与平原郡互为犄角,是青州仅有的两处,位于黄河防线以北的安宁之地。
平原县,更是青州牧孔逾文决策调度整个下游黄河防线的地方中枢所在。
数万青幽冀,三地之兵,云集于此郡北岸。
自洛京下游千馀里河道,主要为兖州、青州之黄河北岸,总计或已囤有至少十馀万兵将。
这个数字还在与日俱增。
孔逾文面皮抽搐,心中顿感不妙,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请教道。
“那诸位,若是真的结冰会如何?”
堂内,皆是牧守幕宾,是青州牧孔逾文治民的班底,也是他问事于下的智囊团。
方才出言之人,发髻脏乱,面容糙黄,手有粗茧,是一位青州治水典吏出身的寒士。
如今,他更是维系青州黄河防线,不可或缺的参赞幕僚。
此人风尘仆仆,也是今日刚从黄河北岸被召回议事。
他此时拱手再道。
“明公,在下于北岸田亩抢收之后,亲测黄河奔流之速渐缓,水量渐消。”
“放在往日自是小事,只需巩固堤坝,提防入春之凌汛溃堤即可无碍。”
“但是”
现在的黄河,是他们用来隔阻尸疫传北的一道天堑。
一旦于下游缓处,河面结冰,后果不可预知!
此番忧论方罢。
“报——!”
还没等孔逾文想个对策,就又有一位武人快步入内,急声道。
“明公!”
“幽州送来的消息,天津卫水师前日带回确切消息,东莱郡登州府陆路为群尸封阻,疑似失陷。”
“港口水师不知所踪!许是许是也逃了!”
如此说来,渤海水路门户,已经不再握于朝廷手中。
彻底失去登州府和旅顺卫的中转补给后,朝廷水师在渤海之外已无用武之地。
孔逾文埋头对照案上舆图,即刻道,“刀笔吏,记下。”
“除东营水师巡海大船继续游弋于渤海,阻截海面漂流之尸船。”
“把所有馀下的海船,入冬前,尽快归入天津卫水师。”
“稍后,将此令送予蓟城,幽州别驾宋安图手中。”
没了登州府,青州治下也就彻底失去了最后一处大规模水师港湾。
青州水师名存实亡,只剩下黄河边上的两处巡河卫所。
黄河更是临冬,巡河水师亦将无可用之处。
一旦河面结冰,水师只能就近龟缩于渡口。
更何况,面对南岸尸祸,水师的用途实在不大。
如今的南岸,馀下各地皆是被迫自守,也根本用不上水师运兵渡河。
孔逾文干脆将馀下的水师累赘移交出去,换取短期内,幽州更多的兵粮援助。
顺便,把渤海防海的这个烂摊子也甩出去。
这是双方同朝为官的默契,更是唇亡齿寒下不容拒绝的交换。
一防海,一防河,唇齿相依。
青州给出去什么,并不在于幽州这位代州牧需要什么,而是要看青州还有什么?
青州、兖州,全都指着幽州竭力援助,以稍缓沿河设防之困局。
南岸之尸,何以百万记?
以千万,万万为记也!
与之相比,就连辽东之祸都成了‘小事’。
北境毕竟还是地广人稀,其害,又哪里能与江南相比?
冀州渤海郡虽然毗邻于平原郡北,却被那位霍丞相严令援洛,洛京百万军民全指靠冀州援粮。
冀州虽邻,却也无暇他顾。
凉、并二州更不必说,他们能够自持便不错了。
那些北虏部落今岁之秋是否扣边,孔逾文也说不准。
总之,没人会指望这两地州域,调拨出足额粮草亦或是人手驰援他处。
最后,孔逾文苦恼道。
“黄河若果真冰封河面,群尸定将可渡,疫便难止。”
无孔不入的尸疫一旦于北岸传开,就很难再根除。
“诸位,可有什么良策应对?”
如今虽然偶有尸鬼被冲落下游浅滩,但北岸有数万兵卒梭巡,一时之间也酿不出太大的乱子来。
但这些人,大多都是青州黄河南岸北撤的卫所兵和沿海备倭兵。
少量精锐,还是冀州、幽州来的边军。
这样的军队,战力可想而知。
没人相信,这样疲弱的一支军队,能够与那些复灭了五万平倭军的江南尸军对垒。
黄河漫长的下游河岸,更是早就迫使朝廷军队不得不拆分成一个个零散小部活动。
北岸十里设寨,五里设哨。
一个个百户、屯将,率着各自麾下兵卒,却要日夜梭巡防区内五里,乃至十里之河岸。
与其说是防线,倒更象是一条预警线。
真正抵御尸疫北传的,压根就不是人,而是这道依旧奔腾不息的大河!
堂下众人一时默然。
孔逾文只好临机决断,“既然诸位都没什么主意,那就先依本官所想,坚壁清野!”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