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钉的电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车厢内激起了无声的巨浪。
雪棠握着手机的手骨节微微泛白,淡蓝色的眼眸深处,冰封的锐利几乎要化为实质。宗师境界带来的沉稳让她没有失态,但那弥漫开来的丝丝寒意和无形锋芒,让前排的司机老张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疑惑地瞥了眼后视镜,嘟囔了一句“这暖气是不是坏了”。
“老婆…”筱筱的小脸煞白,冰凉的手紧紧抓着雪棠的胳膊,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清微掌教他…武当山…”
“别怕。”雪棠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她反手握住筱筱冰凉的小手,温暖的灵力悄然渡入,驱散着筱筱的恐惧和寒意。“掌教真人修为通玄,定能逢凶化吉。我们尽快赶回去。”
话虽如此,雪棠的心却沉甸甸的。能让清微掌教不惜动用紫霄神雷,甚至导致气息不稳的袭击者,绝非等闲!巅峰鬼王之上…那是什么概念?焚幽鬼王已是她之前需要全力以赴才能周旋的强敌,巅峰鬼王之上…难道是深渊级?她刚才的反应…
雪棠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后排的阴影。
玲诺诺依旧靠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粉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半阖着,仿佛刚才那剧烈的能量波动和刺耳的电话铃声都未曾惊扰到她。但雪棠敏锐地察觉到,玲诺诺周身那股慵懒的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寂,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古籍的封面,指尖在粗糙的纹理上划过,带着一种沉思的意味。
“玲诺诺…”筱筱也怯生生地看向后排,“刚才…你也感觉到了吗?武当山那边…”
玲诺诺眼皮都没抬,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冷哼,算是回应。她的心思显然不在筱筱的问题上,而是在反复咀嚼着那股阴秽邪气的特质——那种深入骨髓的腐朽与侵蚀感,让她传承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被尘封的角落隐隐作痛。
车子在沉默中继续前行,窗外的黑暗仿佛更加粘稠了。雪棠不再闭目养神,而是将宗师级的感知力提升到极致,守域的力量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以她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笼罩着整个车厢以及车外数十米的范围。任何一丝异常的灵力波动、阴气凝聚、甚至恶意的窥探,都休想逃过她的感知。
时间在压抑中流逝。夜色深沉,高速路上车辆渐少。老张强打着精神,专注地握着方向盘。筱筱靠在雪棠肩上,虽然被安抚着,但大眼睛里依旧盛满了担忧,无法入睡。
凌晨三点左右,车子驶入一片相对偏僻的路段。两侧是连绵的丘陵,植被稀疏,在车灯的照射下投下扭曲怪诞的影子。导航显示,前方十几公里外才有一个小型服务区。
就在车子驶过一个弯道,进入一段相对笔直的下坡路时——
雪棠的守域感知猛地一颤!
前方大约百米处,公路正中央!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阴秽邪气毫无征兆地爆发开来!这股邪气带着强烈的腐朽、污浊、侵蚀特性,与玲诺诺之前感应到的、冲击武当山的那股气息如出一辙!只是强度上弱了许多,大概介于资深鬼王与巅峰鬼王之间!
“停车!”雪棠的声音如同冰刃出鞘,瞬间打破了车厢的死寂!
老张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猛踩刹车!轮胎在湿冷的柏油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子剧烈晃动,堪堪在距离那股邪气爆发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怎…怎么了?!”老张惊魂未定,声音都变了调。
筱筱也被急刹车惊醒,茫然又惊恐地看着前方。
只见车灯照射的公路中央,一团粘稠、污浊、散发着恶臭的暗绿色泥沼正在迅速扩散!泥沼翻滚着气泡,不断有腐烂的肢体、扭曲的树根、甚至破碎的墓碑从中浮现、沉没!一股令人窒息的腐朽和死亡气息弥漫开来!
“腐沼鬼?!”雪棠眼神一凝,瞬间认出了这种在灵异档案中记载的、以污染土地、制造死亡沼泽闻名的棘手鬼物!但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气息中还带着那种熟悉的腐朽侵蚀感?
“吼——!”
一声沉闷、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咆哮从泥沼中传出!紧接着,一只由腐烂淤泥和骸骨组成的巨大鬼爪,猛地从泥沼中探出,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朝着商务车狠狠拍下!爪尖闪烁着幽绿的毒光,显然蕴含着恐怖的腐蚀剧毒!
“啊——!”老张和筱筱同时发出惊恐的尖叫!
嗡!!!
一股无形的、沉重浩瀚的力场,以雪棠为中心轰然爆发!
如同平静的海面骤然掀起无形的巨浪!那粘稠的空气瞬间凝固!鬼爪拍下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得迟缓,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潭!爪尖那幽绿的毒光,在接触到守域边缘的刹那,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黯淡、消融!
鬼爪的主人似乎也感受到了阻力,发出一声惊怒的咆哮,更加用力地向下压来!
雪棠端坐不动,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她甚至没有拔剑!只是心念微动!
守域之内,那无形的、由亿万细微剑意构成的“海洋”瞬间沸腾!无数道凝练到极致的银色锋芒,如同被激怒的鱼群,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无声无息地缠绕上那只巨大的鬼爪!
嗤嗤嗤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如同无数把高速旋转的砂轮在切割朽木的声音!
那只由腐烂淤泥和骸骨组成的鬼爪,在守域锋芒的绞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分解、湮灭!大块大块散发着恶臭的淤泥剥落,又在半空中被更细密的锋芒切割成粉末!坚硬的骸骨如同脆弱的饼干般碎裂!仅仅两三个呼吸的时间,那只足以拍扁汽车的巨大鬼爪,便在守域的范围内,被彻底绞杀成了一蓬散发着恶臭的黑色尘埃,随风飘散!
“吼呜——!”泥沼深处传来一声痛苦而惊骇的咆哮!显然,腐沼鬼的本体也受到了重创!
“藏锋…袭杀!”雪棠心中默念。
守域之内,那刚刚绞杀了鬼爪的、尚未散去的庞大锋芒洪流,在雪棠意志的引导下,骤然凝聚!化作一道仅有手臂粗细、却凝练到近乎实质、散发着刺骨寒意的银色流光!
这道流光无声无息,快如闪电!带着一种锁定目标的绝对意志,瞬间穿透了那翻滚的暗绿色泥沼!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泥沼的翻滚骤然停止!那股浓烈的阴秽邪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衰弱、消散!
几秒钟后,那团令人作呕的腐沼如同烈日下的积雪,迅速干涸、凝固,最终化作一堆毫无生气的黑色灰烬,散落在公路中央。灰烬之中,隐约可见一颗布满裂纹、失去光泽的暗绿色珠子——那是腐沼鬼的核心,此刻也已彻底破碎。
从鬼爪出现到腐沼消散,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秒!
车厢内一片死寂。
老张张大了嘴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握着方向盘的手抖得像筛糠。他看到了什么?鬼爪?泥沼?然后…那个白发蓝眼的女人好像什么都没做…鬼爪就没了?泥沼就干了?这…这他妈是拍电影吗?!
筱筱也惊呆了,小嘴微张,看看前方那堆灰烬,又看看身边依旧端坐、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般平静的雪棠,大眼睛里充满了震撼和…无与伦比的崇拜!
“老…老婆…”筱筱的声音带着颤音,“你…你刚才…”
“没事了。”雪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车窗外黑暗的丘陵。守域的力量并未收回,反而更加警惕地探查着四周。
刚才的袭击…太蹊跷了!腐沼鬼虽然棘手,但绝不至于让她如此郑重。关键是,它身上那股熟悉的腐朽侵蚀气息,以及它出现的位置和时机!这绝非偶然!
“出来吧。”雪棠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剑锋,清晰地穿透车窗,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下,“驱使这等鬼物拦路,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
黑暗中,一片死寂。
只有夜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
几秒钟后,公路右侧的丘陵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穿着灰色长袍、身形佝偻的老者。他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手中拄着一根扭曲的、顶端镶嵌着某种黑色晶体的木杖。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冷气息,并非鬼物的阴气,而是…一种活人身上散发出的、带着浓郁死气和邪术波动的气息!
邪修!
“桀桀桀…”灰袍老者发出一阵如同夜枭般的怪笑,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两点幽绿的光芒,死死盯着商务车内的雪棠,“好一个苏雪棠!难怪能得玄诚那老匹夫看重,年纪轻轻便踏足宗师之境!果然有些门道!”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同砂纸摩擦:“不过…你以为杀了老夫一只小小的腐沼鬼,就能高枕无忧了?”
雪棠眼神冰冷:“你是何人?为何拦路?武当山的袭击,与你有关?”
“桀桀…老夫是谁不重要。”灰袍老者怪笑着,手中的木杖轻轻顿地,“重要的是…你身上有‘葬渊’大人需要的东西!乖乖交出来,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葬渊!
这个名称如同惊雷,在雪棠心中炸响!玲诺诺之前模糊的低语,陈钉情报中那无法追踪的邪气源头…果然指向了某个古老而恐怖的存在!
“葬渊?”雪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没听说过。想要东西?凭你?”
“哼!不知天高地厚!”灰袍老者眼中绿芒暴涨,枯槁的脸上浮现出狰狞,“既然你找死,那就让你见识见识,‘葬渊’赐予的力量!”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扭曲木杖,顶端那颗黑色晶体骤然爆发出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暗绿色光芒!一股比刚才腐沼鬼更加精纯、更加阴毒的腐朽侵蚀之力弥漫开来!同时,他口中念念有词,晦涩的音节带着奇特的韵律,仿佛在沟通着什么!
“小心!”雪棠瞳孔微缩,守域的力量瞬间收缩,将整个商务车牢牢护住!她能感觉到,对方正在召唤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吵死了!”
一个冰冷、慵懒、带着浓浓不耐烦的声音,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打断了灰袍老者的咒语!
玲诺诺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粉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如同盯上猎物的猛兽。她赤着脚,缓缓从最后一排站起,一步踏出,身影如同鬼魅般,直接穿过了紧闭的车门,出现在了车外的公路上!
夜风吹拂着她华丽的血色嫁衣和挑染的黑发,赤足踩在冰冷粗糙的柏油路上。她看也没看如临大敌的雪棠和商务车,粉色的眼眸直接锁定了那个灰袍邪修。
“大半夜的,弄些臭烘烘的烂泥挡路…”玲诺诺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杀意,“还叽叽歪歪吵得本座耳朵疼…”
她缓缓抬起一只苍白纤细的手,对着那灰袍邪修,五指微微张开。
“你…”灰袍邪修看到玲诺诺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本能地感觉到一股源自生命层次的恐怖威压!但仗着有“葬渊”赐予的力量,他强自镇定,厉声喝道:“你是何人?!敢管‘葬渊’大人的事?!”
“葬渊?”玲诺诺粉色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一丝笑意,只有无尽的轻蔑与毁灭,“一个躲在臭水沟里不敢露面的老东西,也配让本座记住名字?”
话音未落!
玲诺诺张开的五指,猛地一握!
轰——!!!
没有任何征兆!
灰袍邪修所在的那片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来自深渊的巨手狠狠攥住!
“呃啊——!”灰袍邪修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
他手中的扭曲木杖瞬间化为齑粉!
他身上的灰色长袍连同皮肉骨骼,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绞肉机,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被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恐怖力量彻底碾碎、湮灭!
没有血肉横飞,没有能量爆炸。
只有原地留下的一小撮比灰尘还要细碎的、散发着淡淡焦糊味的黑色粉末,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深渊气息。
玲诺诺缓缓收回手,仿佛只是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她粉色的眼眸扫过那堆黑色粉末,又瞥了一眼公路上残留的腐沼灰烬,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脏死了。”她低声抱怨了一句,然后赤着脚,转身,如同穿过一层水幕般,再次回到了商务车最后排的座位上,重新抱起那本厚重的古籍,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只是出去丢了个垃圾。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从玲诺诺下车,到灰袍邪修湮灭,再到她回到车上,全程不超过三秒!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老张已经彻底石化了,大脑一片空白,世界观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崩塌和重组。
筱筱捂着小嘴,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和后怕,看看外面那两撮灰,又看看后排仿佛睡着的玲诺诺,身体不由自主地往雪棠怀里缩了又缩。
雪棠的守域早已收回。她看着玲诺诺那副慵懒的模样,又看了看车外公路上那两堆象征着死亡的灰烬,淡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玲诺诺…她出手了。
虽然理由仅仅是“吵死了”和“脏死了”。
但结果…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
这就是深渊的力量吗?王和强大的邪修如蝼蚁,随手碾灭…
雪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她看向惊魂未定的老张,声音恢复了平静:“师傅,没事了。开车吧,尽快离开这里。”
老张如梦初醒,颤抖着手重新发动了车子。商务车绕过公路上那两堆不起眼的灰烬,再次汇入黑暗的公路,只是这一次,车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和沉重。
玲诺诺闭着眼,仿佛真的睡着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碾死那个邪修时,对方临死前那绝望的意念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她灵魂都感到一丝悸动的…呼唤?
“葬渊…大人…救我…”
“坐标…已…传…”
玲诺诺的指尖在古籍封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坐标?
她粉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悄然睁开一条缝隙,闪过一丝冰冷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