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她这样喊他,萧临唇角弧度再次加深。
“纪璇,我很喜欢你这样喊我。”
他轻笑道。
在军营的时候,他就想听她这么喊。
萧临搂着她,下颚抵在她的发顶轻轻蹭着。
纪璇垂下眼睑,不动声色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又往屏风后悄悄瞥了一眼,岔开话题道,“萧临,你救过我的,对吗?”
萧临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你想起来了?”
纪璇点了点头,“嗯。”
“谢谢你当年救我。”
她抬眼,对上男人幽深的双眸,缓缓道。
“那夜你将我从湖中救上来,我当时迷迷糊糊的,只想着等我醒了,一定要找你报恩。”
她都记得的。
那一夜萧临照顾了她一整晚,一个在掖庭的落魄皇子,自己都舍不得用的取暖的炭火,全用给了她。
当时她脑子昏昏沉沉的,被先帝喂下一夜忘,在湖里溺水发热,若非萧临救她,她真要丧命了,她那时想的是,一定要谢谢救她的人。
但她确实醒来后就忘了。
“那你准备怎么报恩?以身相许?”萧临眯了眯眼,挑眉看着她,深邃的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
纪璇犹豫着开口,“我”
“好了。”
男人笑了笑,温声道,“朕知道你对你爹的事情心怀芥蒂,所以朕不会逼你。
至于殷绪你们青梅竹马的情意尚在,你与他又成婚两年,感情深厚,朕都可以等。”
纪璇听他又换成了“朕”,扯了下唇角。
她垂下眼,睫毛轻颤着,掩饰着眸中情绪。
“皇上,如果我想离开皇宫,你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闻言,萧临神色不变,只是偏头看着她。
语气清淡,却带着帝王不容置喙的威仪。
“不会。”
“纪璇,朕不会让你离开的。”
“殷绪也这么说过。”
纪璇轻扯着唇角,眼底带着几分嘲弄。
“纪璇,你总说我们两不相欠,可朕觉得,你与朕之间从来都是有亏又欠,永远都有还不清的债,这就是我们的缘分。”
萧临扬手,指腹落在她温软的颊边轻轻摩挲。
纪璇袖中的手紧了紧。
“我跟很多人都有缘分,不是吗?”她调侃道。
看着她眼中的疏离,萧临也不在意。
“纪璇你说我是你的恩人,你何尝不是我的恩人。”
萧临若有所思。
纪璇微愣,仰头看着他:“什么意思?你是指珈蓝寺和澜山吗?”
萧临摇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自嘲笑道,“当年在湖里救下你那次,其实是我自己不想活了。”
纪璇秀眉微蹙。
男人继续开口,“因为我娘死了,死在我的手里,所以,我也不想活了。”
“可是就在同一片湖里,我见到了你在挣扎。
如果不是感受到你的求救,看到你的挣扎,恐怕我就真的死了,不会再有今日的我,所以我一直觉得是你对我有恩。”
听他这么说,纪璇心里似乎也有了些许念头。
原来真的都是有迹可循。
上辈子,虽然她跟萧临没有什么交集,但后来殷绪叛变离京,她在侯府安然无恙,也没有被抓去做人质。
或许就是萧临对她手下留情了。
“而且,也是因为你发现的秘密,给了我跟父皇谈判对峙的筹码,才有了今日的我。”
萧临眯着眼睛,讳莫如深。
听着他的话,纪璇眉心微动。
不多时,她问道,“你说我爹当年救了前朝太孙。”
“那太孙在哪里,是我爹后来将他藏起来了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临瞥着她,也不准备瞒她,“这件事是父皇临终前告知我的,也是他秘密查出来的。他早就知晓你爹背叛了他。
他一直让我追查前朝太孙的行踪,但时间太过久远,我也没查到那太孙跟前朝那些余孽有什么来往联系。”
纪璇拧着眉,有些诧异。
萧临:“要么就是太孙早就死了,要么他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做了寻常人,要么就是蛰伏在京中。”
纪璇心头一紧。
又听他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太孙心有仇恨,若他活着,不可能不报仇。”
萧临抿着唇,语气沉了下来。
纪璇敛眉不语。
“不过,你爹离京前,除了将断亲书给我,还给了我一封信。”
纪璇皱眉:“是什么?”
萧临:“他在信上说了他的罪责,救下太孙,窝藏漠北人,假传圣旨他认可我做皇帝。”
“他还说,他救下太孙后,想给太孙下蛊,让他忘记一切,好好活着。但那太孙不愿忘记仇恨,假死后瞒天过海逃走了。”
纪璇拧眉,袖中的手缓缓收紧,“我爹还说了什么?”
“他说一旦太孙真的隐姓埋名回来复仇,又会是一场血雨腥风,遭殃的只会是百姓。”萧临淡淡开口。
静默片刻,纪璇盯着他的眼,“那你是如何想?”
“自然是斩草除根。”
萧临抬眼,眸中是一闪而过的冷厉。
“那太孙裴缙心有家仇国恨,势必对萧氏恨之入骨,他若真的带兵回来,不会放过萧氏一族,也总会有像第二个裴缙一样的萧氏子孙,这样纠缠下去,循环往复,永远都不会止戈。”
“高处不胜寒,我如今是大雍皇帝,无论是什么仇什么怨,都必须要承担,为了萧氏,我必须要斩草除根,趁一切都来得及的时候。”
“只要裴缙死了,就不会有无辜的百姓遭殃。”
闻言,纪璇唇瓣颤了颤,一时有些失神。
萧临到底没有在重华殿宿下,只寻了个由头便回崇政殿了,这样不会让纪璇成为众矢之的。
待他离开后,纪璇绕过屏风,走到柜子前拉开柜门。
衣柜本就狭仄,男人身形颀长如松,此刻被迫敛去一身清冷威压的气场,倒透出几分与身份不符的局促。
裴缙神色漠然,好整以暇的盯着她,大跨一步便走了出来。
“你方才是故意让我听到的?”他扯着唇,眸子沉了沉。
纪璇应声,“嗯。”
裴缙偏头睨着她,眼神冷了几分。
“怎么?你又跟你的伪善的爹一样,想要劝我不要复仇?纪璇,不妨收起你的妇人之仁。”
复仇一事。
这世上,没人能拦得住他。
哪怕是纪璇,也不行。
裴缙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
纪璇下意识偏过脸。
裴缙抿唇不语,那手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纪璇眉心微蹙,沉声道。
“我没想拦你。”
裴缙眸中冷意这才散了几分,却又听到她的冷嘲热讽。
“你是谁啊?我算什么?我怎么能拦得住殿下。在殿下心里,恐怕我也是可有可无的女人。”纪璇讥笑道。
裴缙笑了笑,扯着唇角,叹道,“纪璇,怪就怪我们没有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年纪遇到。”
“我有国仇家恨,不会耽于儿女情长。”
也是他那两年不愿同她再亲近的缘故。
越亲近只会越贪恋那仅有的甚至不属于他的温暖。
裴氏一族只有他苟活着,他怎么能让自己过得那样好。
他昏迷许久醒来,知道她在他受伤后跟扇千景跑了,便拖着受伤的身子去追了几日。
后来听说纪璇安然无恙,他也就放弃了。
便带着卓然他们秘密去了甘州,又去了一趟大周。
回来的路上听说扇千景认了个义妹,封为昭华公主送到大雍和亲。
他一瞬间就想到了是纪璇。
他知道萧临定然是用攻打漠北威胁了扇千景。
他原本想着,路上直接劫走纪璇。
可如今他兵力不足,人马不够,他贸然去劫走他,只会输得一败涂地。
他不想拿自己的命和纪璇的命冒险。
他如今。
不止想要赢。
他还想要活。
让纪璇陪他一起活着。
本来,殷绪回来了,他就不打算回来了。
可他约莫有一个月都没见她,想着来瞧瞧她。
所以他易容成苏稽跟着殷绪进了宫,方才趁殷绪在宫宴的时候,他便过来了。
听着他的话,纪璇撇着唇,冷哼一声,忍不住嘲讽道。
“你的心不想耽溺于儿女情长,你的身体倒不是这么想。”
“你管住你的心,怎么不管管你的根!”
话音落下,纪璇自己都呆住了,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小脸骤然爆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裴缙见她脸红,眼底是一闪而过的促狭,面不改色道:“它自己的想法,我管不了。”
他眯着眼,嘴上明明说着荤话,神色却十分淡定。
“要不你来管?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