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璇跟殷绪在青霞岭这边的小镇上又待了两日。
殷绪一直陪着她照顾她。
确保她身子好的差不多了,便决定启程离开。
一大早,殷绪便有事出去了,把纪璇留在了驿站。
卓然和卓越留下保护她。
等他再回来时,已经晌午了。
他推而入,就看到纪璇环着手臂坐在床榻上。
他将买来的点心放在桌上,朝她走了过去。
“在想什么呢?”
殷绪过去拥住她,亲昵的吻她的眉眼。
不过这回,纪璇竟然没给他回应,还很冷淡的推开了他。
殷绪拧着眉,好声好气道,“怎么了?是我出去太久,生气了?嗯?”
他抬手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
纪璇缓缓抬眼,清亮的眸中不再有任何痴缠。
这几日,他是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依赖和喜欢。
可现在
这样熟悉的疏离淡漠的眼神。
殷绪眯了眯眼,手心一紧。
纪璇扯着唇,眼底满是讥诮和嘲弄,“呵。”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
她死死攥着手心,脸色惨白至极。
殷绪抿唇不语。
纪璇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声音喑哑至极。
“我该喊你裴缙呢?还是该叫你殷绪呢?”
殷绪眉心微动,“你想起来了?”
纪璇闭了闭眼,眼角布满泪水。
前世今生,这张脸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停。
最后定格在那一身明黄龙袍,神色淡漠的男人身上。
原来从始至终。
她就是一个可笑又可悲的人。
成婚两年是笑话。
他谋逆,她在侯府苦守着是笑话。
冷宫五年,还是笑话。
“难怪两年前你回京后要同我退婚,难怪成婚后你也待我冷淡至极,根本不愿意同我过多亲近。”
纪璇垂眸,哽咽着开口。
“原来,少时离京的是殷绪,是望舒哥哥,而回来的,早就换了人。你是裴缙,是前朝太孙。”
如今,她似乎一切都想通了。
她梦里看到裴缙死了。
原来,都是真的。
而且上辈子,他在大仇得报后就死了。
卓然、卓越也并非战死,是殉主了。
原来。
上辈子,夺位的是裴缙,登基的是另一个人。
登基的是殷绪,真正的殷绪。
她的望舒哥哥。
“是,我是裴缙,是前朝太孙,父王是裴元沣,我母妃是殷锦瑟。我不是殷绪。”
此刻,他很坦然的承认了。
男人睨着她,神情漠然清冷,“纪璇,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他握住她的手。
纪璇嗤笑一声,缓缓拨开他的手,语气疏离至极,“知道了有什么用?”
裴缙坐在她身侧,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沉声说道,“纪璇,我承认,从前两年我待你冷淡,就是因为我不是殷绪。
因为我根本不是你的望舒哥哥,我们之前没有青梅竹马的情意。”
纪璇忽然笑了,不禁泪流满面。
她果然愚蠢至极。
两辈子都没有发现,枕边人早就换了人。
甚至,上辈子到死,也是一无所知。
儿子、丈夫、父亲、兄长
纪璇再次陷入了迷茫与痛苦之中,她垂眸,指甲陷入手心里。
裴缙抿唇,强势的扣着她的双肩,扳过她的脸看自己。
“你想问什么,我通通都告诉我。”
“你蛰伏在京城,蛰伏在忠勇侯府,就是为了复仇,为了夺回你的大邺江山?”纪璇盯着他的双眼。
裴缙应声,“是。”
“殷望舒,他还在,对吗?”
纪璇又问道。
闻言,裴缙冷笑,惜字如金,“活着,没死。”
“当年是我爹救了你,是吗?”
纪璇抬眸,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
裴缙面色平静。
“是。纪伯远是为了萧邺霖故意接近我父王,其实,他跟我母妃,还是师兄妹。只不过,他投靠了萧邺霖。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的师妹锦瑟,竟然是忠勇侯府嫡次女殷锦瑟。
他自诩跟我父王惺惺相惜,相见恨晚。可他到底是萧邺霖的人。是他一手造成了裴氏一族惨绝人寰的悲剧。”
“父王身死,母妃求他救我,加上他伪善至极,他愧对自己的良心,他救了我。”
“可他自知救了我,我一定会报仇,永远活在仇恨里,便自私的想要用药用蛊虫抹去我的记忆,让我不要复仇,只是好好活着。”
“纪璇,你觉得我能好好活着吗?亲眼见证了裴氏一族的覆灭,我怎么可能苟活于世!”
思及此,裴缙眼中恨意再次翻涌。
他咬着牙,眼里猩红一片。
“这些仇恨,我不能忘,我宁愿死,我都不要忘。所以,我假死骗过了他。我找到了舅舅,也就是殷绪的父亲。”
“他送我去了西域。”
裴缙沉声说着,下颚线条愈发冷硬紧绷。
“舅舅问我,是不是真的想复仇。我说,想。”
“我要复仇,就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不会被任何人察觉怀疑的身份。我和殷绪年纪相差不大,模样又相似。他也愿意陪我、帮我。”
“从那以后,我就也是殷绪了,改颜换脸,学着他的一切,了解他的一切。
我跟他,谁都可以是殷绪,直至这场复仇结束。”
裴缙看向身侧女子,眼神依旧冷厉如冰。
他抬手,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这也是我那两年不愿意跟你多亲近的原因。纪璇,你于我而言,不光是陌生人,还是仇人的女儿。”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接受不了事情的真相,你肯定在心里怨恨我、怨恨殷绪,可是这一切都只是阴差阳错。”
“当初正逢萧邺霖病重,我决议顶替殷绪回京,毕竟此时朝堂动荡,是回来的最好时机。”
“我知道他跟你有婚约,和你的婚约还是我皇爷爷亲赐。他不想耽误你,我也不想,所以我回来后便去纪府找你和你爹商议退亲。”
“可是你爹也没料到回去的殷绪换了人,再者,萧邺霖想要你做皇子妃,你爹本就与他离心,自然不肯让你再入宫。”
“所以他算计了我,我也就被迫娶了你。”
纪璇低着头,唇瓣轻颤着,滚烫的泪水肆意落下,滴在男人的手背上。
她这两辈子,都活在谎言里。
看她这幅模样,裴缙心里一时不是滋味,他伸手捧着她的脸,吻去她的泪水,心疼道。
“别哭了。”
“我原本想着成婚后,我不会碰你,让你留着你的清白之身,之后若我跟殷绪换回来,你还是他的妻子”
“可是,新婚夜,我被灌了酒,一时有些上头,你那晚又一个劲儿勾着我,我才没忍住要了你。”
“所以,怪我全怪我,是我不该水性杨花,不该识人不清,把你当做望舒哥哥。”
纪璇抽噎着,肩膀不停的抖动。
“不怪你,怪我!是我修行不够,经不住女色诱惑。”看她哭的又狠又凶,裴缙皱着眉,喉结微动,无奈开口。
“裴缙,事已至此,我也认命了。如果我没有提和离,你恐怕永远都觉得我还在你的掌控中,你会慢慢从我生命里抽离开,你会舍下我,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将殷绪换回来。”
“我会被你们两兄弟玩弄于股掌间。”
“是吗?”
纪璇想到做的那个梦。
裴缙在夺位后便舍弃她赴死。
梦里,殷绪说宸玥是她的孩子。
那她怀的又是谁的孩子?
看来是裴缙的吧
裴缙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私。
不管是裴缙还是殷绪,他们选择的永远都是阮流苏。
纪璇觉得再去追究什么,也是无事无补。
裴缙没有否认。
她说的不错。
或许,这一切都从她提和离开始发生了变数。
如今陪着纪璇在此处,告诉她往事,也早就超出了他的掌控和预料。
“裴缙,太孙殿下,你想复仇还是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纪璇闭上双眼,从男人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语气平静如水。
“从今往后,我跟你不再有任何瓜葛,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听着她冷漠的话,裴缙脸色倏尔变得难看起来。
“什么叫跟我毫无瓜葛?纪璇,你不是说喜欢我?你不是说爱我?”
“失忆时被你哄骗说的胡话罢了。”纪璇别开眼,淡淡说道。
“我也不会跟你离开,明日一早,我们就分道扬镳吧。”
裴缙冷笑连连,“分道扬镳?你想得美!”
他伸手掐着她的下颚,”你已经一无所有了,跟我分道扬镳后,你要去哪儿?”
“去找萧临吗?”
纪璇皱了皱眉。
裴缙又道,语气冷若冰霜,“纪璇,你别痴心妄想了。你死也是我的人。”
“你跟萧临没一丁点儿可能。他可是你的杀父仇人呢。”
“你真以为纪伯远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