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眉心微动，只是笑了笑，“如果会死的话，你希望我活着吗？”
纪璇喉间发紧。
上辈子听到永宁帝萧临驾崩时，她其实没有多少反应，只是有些唏嘘罢了。
成王败寇，皆是如此。
她跟萧临也没有什么交集。
不过，同样是篡位登基，殷绪似乎没有萧邺霖那样疯狂。
将前朝皇帝等人尸首皆斩下头颅挂在城楼上三日。
纪璇垂下眼睑，什么话也没说。
萧临偏头瞥着她，目光平静，缓缓开口，“我生母蔚氏死于中毒。”
纪璇抬眼看过去。
“那毒药是我亲手递过去的。”
男人扯着唇，眼底满是隐忍的痛意。
闻言，纪璇愣住了，眼里满是震惊。
“我娘有我的时候，大邺尚在，她是大邺宫中籍籍无名的宫女。
那年正逢大邺太子裴元沣和殷锦瑟大婚，父皇还是宗亲王爷。
那晚，他在宫中醉酒后遇到了我娘，只不过我娘的眉眼有些像那个殷锦瑟，就被他强占凌辱了，后来他离宫了，我娘只能咽下这个委屈，她偷偷服下避子药，但当时她年纪小，不懂那么多，喝避子药有些晚了，所以没有用。”
“之后她就有了我，当时她实在恐慌，宫女有孕，是要被杖毙的，她又不想堕胎。因为她本就是孤女，父母双亡后，为了生存进宫做宫女。”
“她甚至觉得我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所以，她想生下我。可肚子一但大起来，就瞒不住了。”
“所幸，太子妃殷锦瑟心地良善，也知晓了我娘是因为她受了苦，便让她去掖庭，毕竟那里没有太多人管束，她也能安心生下我，等年纪到了多攒点钱财，就带我出宫。”
“就这样过了几年，大邺生变，前朝皇帝重病，父皇夺位，我娘是大邺宫女，理应陪葬殉葬，但却因为有了我，反而保全了性命，但父皇却没管过我们，只把我们丢在掖庭。”
“那时候我其实还是对父皇抱有一丝念想的，我也羡慕他的那些儿子，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很用功，我想带我娘离开掖庭，让她不会被人欺辱，可我错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被人盯上了，成了杀我娘的一把刀。”
“十一岁那年父皇寿宴，我一个冷宫皇子竟然也能去，当时是我第一次参加宫宴，我只觉得那里那么多美味佳肴，如果我娘也在就好了。”
“后来我的确给她带回去了，还是父皇亲自赏给我的。”
“我以为父皇终于想到我娘了，我又错了，那粥里有毒。”
“他没想让我活，因为我的存在，威胁到他心爱儿子的地位了。”
“我却因为惦念娘亲，把东西带回去给她了。我娘说，那是她喝过的最好的粥。”
“然后，她就那样死在了我怀里。”
纪璇感受到身侧男人眼底的痛苦和悔恨，心口一时有些揪紧。
萧临扯着唇，讥笑道，“是我亲手害死了我娘。”
此刻，纪璇也明白萧临为何执念那样深。
“不是的，跟你无关，萧临，你没有错，你只是爱自己的母亲。”
“错的从来都不是你。”
看着他深邃眸中隐忍的点点星光，眼尾泛红，纪璇手心紧了紧，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肩给予安慰。
蓦得，她一愣。
突然又想到了宸玥。
宸玥那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想法。
因为当时殷绪只有宸玥一个孩子。
宸玥是否也为她努力过？
……
雪越下越大，纪璇和萧临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在这西北军营的夜里一同看雪。
后来封玄祈亲自找来，三人同行回去。
夜里，纪璇独自在主营住下，封玄祈让人给萧临和自己安排了营帐。
……
第二日一早，李念带着小瑛姐妹又过来陪着纪璇坐了会儿就走了。
待她们离开，纪璇犹豫过后去找了封玄祈。
“可以是可以，但你要有东西证明她们姐妹俩是跟你一样被人牙子拐骗过来的。”
“不过，我觉得应该不行。”封玄祈淡淡开口。
纪璇拧眉问道，“为何？”
“她们不是被人牙子拐卖的，他们是……罪臣之后，理应充妓。”
封玄祈沉声说道。
恰好，萧临也进来了，神色淡漠，“嗯。”
纪璇依旧不解，“什么意思？”
“那俩女孩是早年枢密使陈家的孙女，当初陈家将两个孙女偷龙换凤，用丫鬟代替了。”封玄祈解释道。
“陈家犯了什么罪？”纪璇看向他。
封玄祈言简意赅：“事关前朝。”
纪璇抿着唇，“她们年纪小……”
封玄祈打断她，“你想救她们？”
话音落下，偏头看了眼面色平静的萧临。
纪璇也瞥了一眼萧临，微微摇头，温声道，“我没有想过救她们。毕竟事关前朝，事关江山社稷。我只是觉得，她们或许可以不做营妓。”
“炊娘或是药膳厨娘，缝补妇……”
纪璇小心翼翼的说着，试探性的打量着萧临的神情。
“你有没有想过她们能在军营活着已经捡回一条命了？她们可是罪臣之后。”不等萧临开口，封玄祈皱着眉，冷声说着。
他抬眼打量着纪璇。
若非纪伯远离京前给了断亲书，若非她阴差阳错跟萧临有过什么，恐怕她也是罪臣之女，也要有此下场！
“你要实在担心她们，就给他们一人一杯毒酒。”
封玄祈淡淡开口。
纪璇拧着眉，瞪了他一眼，只是悄悄瞥着主座上坐着的饮茶的男人。
萧临气定神闲道，“可以。”
纪璇和封玄祈都愣了下。
“就按她说的来。”
萧临瞥着封玄祈。
“可是，有一个破例了，别的营妓……”
“与朕何干？那是你的事，你是主将。”萧临睨着他，不紧不慢道。
封玄祈：“……”
他扯着唇，冷笑道，“皇上，您是被纪璇下了降头吧。”
纪璇抿了抿唇，没敢多说话，只是抬眼看向萧临。
男人正好偏头，也看着她，眼底泛起笑意。
封玄祈看这二人的模样，也无话可说了。
不过也是，就两个小姑娘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眼下纪璇还在此处，那就做做样子。
答应归答应，之后这两人若真心怀不轨，别说做营妓了，连命都留不得。
“明日一早我们离开。”
萧临看向封玄祈，语气平静。
“你们？”
“我……们？”
封玄祈和纪璇一同看过去。
“嗯。”
萧临抿了口茶水，目光平静，语气却带着几分威仪之色。
“纪璇，你得跟朕走，不然你方才说的那两姐妹，朕就会收回成命，甚至还要赐给她们一杯毒酒。”
其实，他也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身为天子，想要一个女人，无论她是谁，无论她是什么身份。
此刻。
他要做一个自私的人，用皇权逼她跟自己离开。
用强也好，威胁也罢，他有一种预感，若不带她走，日后恐怕会见不到她。
所以，他要带她回宫。
什么臣妻、什么罪臣之女……通通都不重要。
况且，她不是纪伯远的女儿，那跟殷绪的婚事就不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