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营的第一夜,纪璇始终没有睡着。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冻得通红的双手。
这辈子到底是还没吃过苦。
方才去河边洗衣裳,下雪天,水又是刺骨的冰凉。
所幸这第一个晚上,没有发生什么。
说是这几日军营戒备森严,还不允许将士们寻欢作乐。
倒是营帐里的几个女人闲不住,她们不想干活,便自己偷偷去找那些领头的兵。
反正她们也是做这种事的,能陪那些个男人睡几次,就不用吃苦受累,她们当然乐意。
而那些将士本就心痒痒,便偷偷摸摸去办事了。
纪璇偏头看了一眼身侧这对姐妹。
寒风萧瑟,她们三个住在营帐入口,也是很冷,被褥本就单薄,姐妹俩将自己裹得很厚实,但看着还是瑟瑟发抖。
里面那几个女人去陪人睡了几次,还多要来了几个被子。
纪璇睡不着,便把自己的被褥搭在两姐妹身上,随即起身悄悄往外走去。
这会儿已经过了子时,正是守卫替换的时候,这个时候戒备并没那么森严。
她不想坐以待毙。
她记得当时扇千景是想从西边回到漠北。
而她从他们所在的那个县被送到此处,只有十日的路程,那就说明此处也正是西边的军营。
如果没记错。
封玄祈就是在西北大营。
她原本不想这样猜测的。
可是从珈蓝寺遇到萧临、到皇宫遇见扇千景、又到军营……这分明就是上辈子流苏所经历过的。
她重活是为了给阮流苏赎罪吗?跟她换个命运?
可别最后她又遇到扇千景,还被以“公主”的身份又送回到大雍给萧临做妃子了。
毕竟,她现在还顶着扇高岑和阮星竹女儿的头衔。
思及此,纪璇觉得可笑。
老天真会作弄人。
所以她猜她在封玄祈的地盘。
西北太大了,这些都只是在封玄祈的管辖范围内。
她其实想狠狠闹一通,放火烧了这里,然后引起别人的注意。
后来一想,不行。
万一适得其反,她的命就没了。
她跟封玄祈其实没有什么交集,只有很小的时候见过一两次。
而且封家世代都是将军,守护皇朝,守护边疆。
从前跟随大邺,如今跟随大雍。
封玄祈很小的时候就来边关了,这些年也不怎么回京,偶而回去那么一两次,也是奔丧。
她那时候未出阁,也不去封家。
自然也没见过他。
纪璇所在的营帐在营垒的最外侧,这里防卫最松。
离主营很远,这边应该有校尉营帐。
这里没人认识她,也都是些不识字的大老粗,她又不会说话,只能去找识字的人。
等她在附近摸索了一圈,就又折返回去了,还偷偷藏了几株药材。
徐陵给她的医书果然有用还详细,她闲暇之余看了两遍,书上的药草也都认识了,也知晓那些药理,但到底没实践过。
脸上的胎记还有嗓子,既然吃下了毒药。
那就一定有解药。
……
纪璇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役妇喊起来的。
她们卯时就要去洗衣裳做饭,她没学着那些女人用身子换什么,就只能干活。
她跟小瑛姐妹俩还有几个人起早去做饭。
“哑女,看着你像是经常干活的人,但你这手怎么细皮嫩肉的?不像干活的。”
文嫂忍不住摸了摸她的手。
纪璇淡淡一笑。
“虽说你这脸上的胎记看着怪吓人,但你这个五官都不错,想必你底子也好,身段也好,你若在此处攀上个官就好了,这样就不用伺候那么多男人了。而且你两个妹妹还这么小。”
文嫂叹了声,这两日的相处,她觉得哑女跟她两个妹妹人还是不错的。
实诚的很。
不是那种偷奸耍滑的女人。
其余那些真就是来做营妓的。
纪璇神色如常。
她倒是想。
最好是个会识字的。
这样她就能离开了。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
蓦得,她扯了扯文嫂的袖子,在她脸上比划了一下,又指着她涂了口脂的唇。
纪璇把藏的自己身上原本带的价值不菲耳坠塞给了文嫂。
“你也想要胭脂?”文嫂见状,赶忙收起来那对耳坠。
纪璇点头。
文嫂:“行,等会儿我就给你拿过来。”
……
“哑女姐姐,你可真好看,我是看到仙女了吗?”
小五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的纪璇。
那脸上的黑色胎记依然存在,但是竟被用口脂她画成了花的形状。
“是啊,好漂亮。”小瑛瞪大双眼。
纪璇拿着从文嫂那里借来的铜镜。
镜子里的她,从眉骨到脸颊,那块胎记被黛粉和胭脂勾勒成曼陀罗花,墨黑的花瓣边缘晕着血红,将她本就细白的皮肤衬得如同精致的冷玉。
她找不到人。
可以让人来找她。
那就只能招摇一些,引起旁人的注意。
……
一大早纪璇又同小瑛两姐妹起来洗衣做饭。
果不其然,她那张脸果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等她进了厨房,她能感受到身后不少人炙热的目光。
原本她气质就有些温婉清冷,那胎记对她也没什么影响,虽然看着的确丑,可她这么一画,涂了些口脂,反而跟个勾人的妖女一样。
那些个士兵一传十、十传百,不禁都偷偷来厨房偷看。
而纪璇这样,也的确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连带着让与一起的那些女人都暗淡了几分。
纪璇倒是丝毫不在意,继续低头做饭。
很快,就传出新来的一批营妓里有个大美人,但可惜是个哑巴。
人看着温柔乖巧的。
除了不会说话,什么都好,做的饭也好吃。
晌午去洗衣的时候,好几个男人都来争着来帮她干活。
傍晚时,纪璇又跟着去厨房做晚饭。
旁的营的士兵都听说了之后,都想来一睹芳容,甚至还都来三营这边用晚膳,想吃到美人亲手做的膳食。
当天夜里,来三营吃过饭的约莫六七十人都腹痛、腹泻、呕吐。
此事,也惊动了校尉。
军医去诊脉时,说他们被人故意投毒才导致腹泻。
但并不会危及性命。
校尉审讯时,那些士兵便将纪璇供了出来。
纪璇被连夜带到校尉营帐。
而三营来了个貌美却心如蛇蝎的哑巴营妓,才来几日就把将士们迷的神魂颠倒,这事儿也传到了别的营里。
……
夜深。
校尉营帐。
纪璇跪在一身修身常服的男人面前,那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可是神情却十分淡漠。
眼前这个约莫二十六七岁的面容清俊皮肤黝黑的男子就是他们口中的秦校尉,秦风。
秦风盯着她,视线从她脸上那朵妖冶的花上扫过,喉结不禁微滚。
营妓里来的女子,不管之前是官家小姐还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只要来到军营,也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可眼前此女,倒是独特。
看谁都是一副倔强清冷的模样,也不害怕。
而且,她这气质并非寻常人家的小姐。
跟之前他见过的营妓有些不同。
而且,刚来就敢给那么多人下毒。
着实心狠手辣。
秦风打量着人。
纪璇也抬眼看着他。
“你是故意下毒的吧?为什么要这么做?这里可是军营,不怕死吗?”
过了会儿,见纪璇没说话,秦风才想起来她是个哑巴。
纪璇垂下眼睑,她环顾着四周,见营帐内也没有什么书籍,没有什么笔墨纸砚,只有刀枪剑戟。
看来,他并不识字。
她想了想,直接闭上眼倒地装晕。
秦风下意识掏出匕首置于背后,他走近,一脸戒备的盯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子,“喂!你怎么了?”
见她一直没反应,秦风皱着眉,瞥了眼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又看了看她被绑着的冻得通红的双手。
蓦得,他收起匕首,将纪璇抱起来,厉声喊着外面的人。
“来人,传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