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政府大楼里,陈向华抱着一摞文件快步穿梭在走廊上。午后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在他笔挺的西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作为县长的联络员,他如今忙碌得脚不沾地,但内心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和成就感。
陈哥,这是刚出来的会议纪要,请您审阅。办公室的小张快步跟上,恭敬地递上文件。
陈秘书,交通局的报告送来了,已经放在您桌上。另一名年纪大些的工作人员远远地就放缓脚步,微微欠身。
陈秘书,北塬乡的皮乡长到了,想通过您向江县长汇报一下工作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北塬乡教办室主任王超英出现在楼递口,这个曾经在他面前趾高气扬、劈头盖脸骂他的领导,此刻正搓着双手,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
陈秘书,真是巧啊!王超英快步上前,腰杆不自觉地弯了几分,我正说要去找您汇报工作呢。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想请您吃个便饭,顺便汇报一下咱们教办室最近的工作
陈向华微微一笑,目光平静:王主任客气了,我只是一个秘书,您不用向我汇报工作……
王超英赶快步入正题:主要是我觉得以前对您关心不够,现在想想真是过意不去……
不知道是约好的还是偶遇,北塬乡乡长皮木仁也走了过来。这个在陈向华记忆中总是板着脸、说话拿腔拿调的领导,此刻却显得格外亲切。
向华啊,皮木仁亲热地拍着他的肩膀,随即又立即改口,哦不,陈秘书。刚才我还和王主任说,咱们北塬乡能出您这样的人才,真是我们的骄傲啊!
陈向华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了那只过于热情的手:皮乡长言重了,我只是做好分内工作。
那是那是,皮木仁讪讪地收回手,脸上笑容不变,您看什么时候有空回家乡指导指导工作?我们都盼着你回来看看呢!
望着两人离去时那近乎卑躬屈膝的背影,陈向华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清楚地知道,这些尊重不是冲着他陈向华个人,而是冲着他所服务的那个人,以及他所处的位置。
那些阿谀奉承的笑脸,终究会随着权力的更迭而转变。唯有守住本心,脚踏实地为百姓办事,才能在这条路上走得稳、走得远。
官场冷暖,地位尊卑,往往一夜之间就可能易位。
周五的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县政府办公室的窗户,在陈向华的办公桌上洒下一片金黄。他刚整理完最后一份关于教育系统整顿的材料,轻轻合上文件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犹豫的敲门声,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宁静。
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竟然是林玥。
她显然精心打扮过,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连头发都特意做过造型。但再精致的装扮也掩盖不住她眉眼间的焦虑和不安,那双曾经神采飞扬的眼睛此刻写满了惶恐。她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水果礼盒,站在门口进退两难,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裙摆。
向华!她脱口而出,随即又慌乱地改口,陈、陈秘书快下班了吧?能能一起吃个饭吗?
陈向华手中的笔微微一顿,随即面色如常地放下:林老师,有事吗?
这个疏远的称呼让林玥的脸色瞬间煞白。曾几何时,他是她的,她是他的;后来她叫他陈向华,带着几分嫌弃;如今,她不得不尊称他陈秘书,而他只回以一个冷淡的林老师。
她局促地走进办公室,小心翼翼地将礼盒放在角落:一点小心意听说您最近工作很辛苦。
谢谢,心意领了,东西就不用了。陈向华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有什么事直说吧。
林玥尴尬地站在原地,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般深吸一口气:向华我知道我不该来找你,但我实在走投无路了还是为了王怀新的事
见陈向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林玥更加急切地说:现在调查组就要来了,听说这次是动真格的。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说句话?或者至少透露一点消息他都好几天没睡好觉了,整个人瘦得脱了相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也开始发红:王校长……他父亲已经被撤职并提前内退了,他说,现在整个安北县,只有你能在江县长面前说上话求你了,就帮我这一次
陈向华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孩,如今却为了另一个男人在他面前卑微乞求。奇怪的是,他心中并无报复的快意,反而升起一丝淡淡的怜悯。
林老师,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汪深潭,首先,我只是为领导服务的工作人员,没有干预调查的权力和能力。其次,如果王所长是清白的,组织一定会还他公道。
他顿了顿,目光清澈而坚定:关于工作上的事情,特别是调查事项,我有保密义务,不可能透露任何消息。这个忙,我帮不了你。
林玥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狠狠地咬住嘴唇,一把拎起那个精致的礼盒,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办公室,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说。
陈向华缓步走到窗前,恰好看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小跑着冲出县政府大院,消失在暮色中。他心中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有一种物是人非的唏嘘。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无论这后果是苦是甜。
他拿起公文包,关掉办公室的灯,轻轻锁上门。走廊尽头的县长办公室还亮着灯。
陈向华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领,大步向那盏明灯走去。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什么,自己的路在哪里。而那些过往,就让它随风散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