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轩,” 周汀芷的声音传来,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与其说是讥讽,不如说是……一种被戳破心事的虚张声势?“这才上了几个菜,几杯酒下肚,你就开始说这些不着边际的醉话了?” 她的反没有江河预想中的、对如此侮辱应有的雷霆暴怒,反而更像是一种……带着无奈,甚至掺杂着一点点纵容的嗔怪。
“醉话?我可是清醒得很。” 陆铭轩的声音带着笃定的笑意,更近了些,仿佛能想象到他微微俯身,气息几乎要拂过周汀芷耳畔的姿态,“汀芷,别骗自己了。那个江河……不过是个小小的科级干部,在云城这潭深水里能翻起什么浪?他跟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跟他在一起,图什么?” 他问得直白又刻薄,字字诛心,“图他老实?图他听话?还是……图他让你有安全感?” 那语气里赤裸裸的轻蔑和诱导。
“陆铭轩!” 周汀芷的声音终于提高了一些,带着几分被冒犯的警告,“请你注意你的言辞!不要以为在国外混了几年,吃了点洋面包,就真当自己是高人一等的人上人了!” 这话听起来是斥责,可落在江河耳朵里,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少了那份面对真正“人渣”时应有的、冰冷的、切割一切的决绝。反而……反而像是旧识之间带着点小脾气的、欲拒还迎的拌嘴?
还有就是,她始终没有出言维护自己这个合法丈夫。
“人上人不敢当,” 陆铭轩轻笑,那笑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自信,“但我至少能给你他给不了的东西。资源,平台,还有……理解。汀芷,你是个有野心的女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跟我在一起,才是你最好的选择。那个小科长……他能懂你的抱负吗?他只会成为你的拖累。”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周汀芷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烦躁,更像是被逼到角落的回避。最关键的是,她依然没有厉声呵斥陆铭轩对江河那赤裸裸的、带着阶级优越感的侮辱。这份沉默,在江河看来,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认同,或者……默认?
“怎么能不操心?” 陆铭轩的声音陡然放柔,带着一种近乎情人间的、黏腻的呢喃,“你知道我一直没放下你。看到你‘委屈’自己跟那样的人在一起,我心疼。”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充满了露骨的试探,“汀芷,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今晚……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像以前一样?”
楼梯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这沉默,对江河而言,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这哪里是剑拔弩张的对峙?分明是……是旧情人之间带着怨怼、试探和一丝未了情愫的“打情骂俏”!陆铭轩的言语暧昧露骨,步步紧逼,而周汀芷……她的抗拒是那么的不坚决,她的愤怒是那么的……浮于表面!
她为什么不骂他?为什么不直接说“滚开,我爱我丈夫”?她……她难道真的在犹豫?难道陆铭轩说的……都是真的?!
巨大的痛苦和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将江河彻底淹没。他再也听不下去了,生怕下一秒会听到更让他心碎的话语,或者……更可怕的、代表默许的沉默。他也不能现身,他不能因为这些事情将周汀芷置于公众视野——这最后一丝为她的考量,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旁边的装饰花瓶,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楼梯间里的对话戛然而止。
江河冲回了那个他刚刚逃离的、此刻却成为唯一藏身之所的喧嚣包厢。
周汀芷终于回家了。没有提和陆铭轩的事情,一个字也没有。她像往常一样换鞋、放包,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这平静却像一层厚厚的冰,将江河冻结在彻骨的寒冷里。
她再次提起了闺蜜lda:“我们大学时关系可好了,睡上下铺、一起上晚自习、一起吃饭,几乎是形影不离……她这次回来是舔伤口、疗情伤的。” 语气带着对往昔日友情的怀念和对闺蜜遭遇的同情,听起来情真意切。
没有预想中的解释,没有对那天在“天上人间”楼梯间与陆铭轩对话的只言片语。仿佛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咱住的房子是她的吗?”江河问。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刺破这层完美谎言的答案。
“对啊!”周汀芷回答得异常干脆,甚至没有半分迟疑,径直走向浴室,“这几天累死了,lda情绪太差了,陪着她都影响我工作了。” 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水流声很快响起。
江河怔在原地,如同被重锤击中:姓陆的不是说房子是他的吗?!
又是lda!这个名字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江河的神经上。他看着紧闭的浴室门,感觉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心却沉在冰冷漆黑的海底。那晚楼梯间里陆铭轩暧昧的低语和周汀芷模糊的回应,如同循环播放的噩梦片段,在他脑海里疯狂叫嚣。一个关于房子的谎言,一个刻意回避的真相,像两把冰冷的匕首,彻底捅破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过了许久,周汀芷裹着浴巾,头上包着干发帽走了出来。水汽蒸腾下,她的脸颊微红,卸下了妆容的脸庞显得有些柔和。
“lda……她还好吧?”江河试探着开口,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想听听,关于这个“lda”,她还能编织出多少细节。
“唉,别提了,”周汀芷叹了口气,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涂抹护肤品,“这次回来就是疗情伤的,她老公……哦,前夫,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伤她太深了!” 她语气流畅自然,带着对闺蜜遭遇的深切同情。
江河静静地听着。
这番说辞,和之前电话里如出一辙,完美无瑕,无懈可击。然而,那个叫陆铭轩的男人,那个自称“云上人家”主人的男人,那个关于房子的,她为什么不解释一下?
——她已经知道他来过这里。
是不屑解释还是有别的考量?
江河忽然觉得,那来自丁秋红的乡长邀请,不再是一个需要商量的“想法”,而是一条逃离这令人窒息谎言的一条生路。
“老婆,”江河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决绝,“你看我这不上不下的,我有一个想法想和你商量一下。”
周汀芷用毛巾搓着头发,动作随意,“说嘛?”
“我在云城工作不太现实,”江河顿了顿,清晰地说出那个名字,“安南县的丁秋红县长,想让我去他那边干个乡长。”
接下来,轮到周汀芷脸上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