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眼睛干涩得发疼,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愤怒和不解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必须知道答案!一个模糊的、带着巨大不安的念头,在他混乱的思绪中逐渐成型——一切根源都来自那个据说只手遮天的李金城!
在公司洗手间冰冷的镜子前,钱芳看到了金明。
仅仅一天,他已经像变了一个人,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看向她的眼神不再是昔日的温柔和绵绵爱意,而是混杂着极度痛苦、无法置信的崩溃和一种……被彻底玷污了的恶心。
“芳芳……他们说……说你和李董……”金明的嘴唇哆嗦着,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我不信……你告诉我……那不是真的!”
钱芳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满了滚烫的砂砾。她想解释,想哭诉自己的无辜和被强迫,想撕碎李金城那张伪善的脸!
可是,手机里那段模糊却致命的视频画面,李金城那双阴鸷的眼睛,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绝望地看着金明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被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绝望吞噬。
“钱芳!你说话啊!”金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濒临崩溃的嘶哑,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钱芳猛地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决堤而出。她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再睁开眼时,她强迫自己挺直了脊背,用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漠然的眼神看着金明,声音平板得像一条直线:
“金明,你太幼稚了,给不了我想要的。”
说完,她用力推开挡在面前、如同僵尸般的金明,踩着高跟鞋,挺着僵硬得如同木偶的脊背,一步一步,走进了李金城为她敞开的、铺着猩红地毯却通往深渊的电梯。
别了,初恋。
别了,爱情。
金城大厦矗立在江北市最繁华的cbd核心,通体玻璃幕墙在夕阳余晖下反射着冰冷而傲慢的光芒,如同一座巨大的、隔绝凡尘的水晶堡垒。这光芒刺得金明眼睛生疼。
金明像一头失去理智的蛮牛,无视了门口穿着笔挺制服、眼神锐利的保安,也忽略了前台小姐公式化而隐含警惕的询问,凭着胸腔里那股快要炸开的灼热愤怒,一路横冲直撞。
“你不能进去!没有预约……”前台小姐焦急的声音被他甩在身后。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钱芳!找到李金城!他要当面问清楚!他粗暴地推开试图阻拦他的秘书,猛地撞开了那扇厚重、象征着绝对权力的红木双开门!
“砰!”
巨大的声响打破了总裁办公室内原本沉滞的空气。
眼前奢华到令人窒息的空间在金明眼中只是一片模糊的背景板。他的目光,像被无形的锁链牵引,死死钉在了办公室中央。
真皮沙发宽大得如同王座,一个穿着考究藏蓝色丝绒睡袍的中年男人深陷其中。男人保养得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长期居于上位者特有的、漫不经心的倨傲。他微微仰着头,姿态闲适,仿佛在享8受某种顶级的服务。
而跪在他脚边的身影,像一道淬了毒的闪电,瞬间劈开了金明所有的理智和幻想!
是钱芳!
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为贴身、面料闪烁着昂贵光泽的银灰色套裙,勾勒出曾经在金明眼中无比美好的曲线,此刻却只显得刺眼而屈辱。她低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手里拿着一支纯金的雪茄剪,动作带着一种训练过的、小心翼翼的恭敬,正专注地替沙发上的男人剪开一支粗大的雪茄。那小心翼翼的姿态,卑微得如同古时的奴婢。
沙发上的男人,正是金城集团的主宰,李金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价值不菲的抽象派油画,角落里沉默伫立的巨大青花瓷瓶……办公室里所有奢华冰冷的陈设,都成了这场无声羞辱的背景板。
金明浑身的血液“轰”地一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刺骨的冰凉。他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门口,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张着嘴,喉咙里却像塞满了滚烫的砂砾,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钱芳似乎被撞门声惊动,剪雪茄的动作猛地一顿。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抬起头。
目光交汇。
那张曾经盛满阳光、只对他绽放最纯粹笑意的脸,此刻苍白得像一张脆弱的纸。她的眼睛,那双曾如秋水般清澈、倒映着樱花和他身影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可怕,深不见底,像两口枯竭的井,所有的光都被吸走了,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麻木,还有一丝……金明看不懂的、近乎死寂的绝望。她的嘴唇抿得死紧,没有血色,微微颤抖着,泄露了她内心绝非表面那般平静。
她看到了金明眼中翻腾的痛苦、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的质问。那目光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随即,那空洞的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难堪?是痛苦?还是……一丝祈求他快离开的急切?
但这情绪快得如同幻觉。下一秒,她的眼神再次沉寂下去,变得冰冷而坚硬。她迅速低下头,避开了金明灼人的视线,仿佛门口站着的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将剪好的雪茄恭敬地递到李金城唇边,另一只手拿起桌上一个造型古朴的纯金打火机,“啪”一声点燃。跳跃的火苗映照着她低垂的、毫无表情的侧脸。
整个过程,李金城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门口多了一个闯入者,也毫不在意钱芳那一瞬间的情绪波动。他只是微微侧过头,就着钱芳手中跳跃的火苗,慢条斯理地点燃了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
浓郁的雪茄香气弥漫开来,带着一种霸道而腐朽的甜腻。
直到那口烟雾被惬意地吐出,形成一个缓慢扩散的烟圈,李金城才终于纡尊降贵般地,将目光懒洋洋地投向门口僵立如木偶的金明。
那目光,带着一种打量尘埃、打量蝼蚁般的漠然和轻蔑。没有愤怒,没有意外,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一切的冰冷。
他薄薄的嘴唇掀动,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穿透办公室沉滞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在金明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
“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