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似有若无的铃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晚心湖中漾开圈圈涟漪,搅得她后半夜再无睡意。她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在绝对的黑暗里睁大眼睛,耳朵捕捉着洞外每一丝风声,试图再次捕捉到那奇异的声响,却只听到沈砚逐渐趋于平稳的呼吸和岩壁渗水单调的滴答声。
是幻觉吗?因为过度紧张和疲惫产生的幻听?还是……某种信号?
她不敢确定,也无法求证。这种悬而未决的感觉,比明确的危险更让人心焦。
天光再次透过藤蔓缝隙,将微弱的光明送入洞穴时,沈砚也醒了。他的状态比昨天又好了一些,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但眼神中的虚弱和涣散褪去,重新凝聚起那种沉静的、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力量。他第一时间检查了腿上的伤,眉头微蹙,显然情况并不乐观,但他什么也没说。
林晚将最后一点岩壁渗水喂给他,自己只润了润干得起皮的嘴唇。
“我们必须想办法弄到水和食物,还有药。”林晚看着空荡荡的水壶和干瘪的背包,声音因缺水和焦虑而沙哑,“你的伤不能再拖了。”
沈砚的目光扫过洞穴,最后落在洞口:“白天出去太危险。等天黑。”
他的决定总是基于最冷静的判断。林晚点头,知道这是眼下唯一的选择。他们像两只受伤的野兽,只能蛰伏在黑暗的巢穴里,等待夜晚的降临。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沈砚大部分时间闭目养神,保存体力,但林晚能感觉到他并未真正放松,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微妙的警戒状态。她则靠着岩壁,在脑海里反复回忆周老板纸条上的内容,回忆旧卷中关于“共鸣者”和“主控序列”的零星记载,试图从中找到更多线索。
“那个铃铛声……”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向沈砚提起昨晚那诡异的幻听,“你……听到了吗?”
沈砚睁开眼,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什么样的声音?”
“很轻,很远……像铜铃,但又有点不一样,好像……带着点回音?”林晚努力描述着那转瞬即逝的感觉。
沈砚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我没听到。”他顿了顿,补充道,“但这片山区以前有矿场,也有些零散的村落,听到些特别的声音,不奇怪。”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试图安抚她的不安。但林晚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并未完全消散。那铃声,给她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听过,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洞内的光线逐渐暗淡,预示着黄昏将至。
就在林晚准备再次尝试小憩以保存体力时,沈砚忽然动了。他极其缓慢地、忍着痛楚坐直了身体,锐利的目光投向洞口的方向,耳朵微微动了动。
“有人。”他压低声音,语气凝重。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所有的困倦和疲惫一扫而空。她屏住呼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被藤蔓遮掩的、昏暗的洞口轮廓。
洞外,只有风声和林涛声。
沈砚维持着倾听的姿势,过了足足一分钟,才缓缓放松下来,但眼神依旧警惕。
“可能是动物,或者……路过的。”他低声道,但紧绷的身体并未完全放松。
这短暂的插曲让洞穴内的气氛更加紧张。林晚意识到,他们的藏身之处也并非绝对安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夜幕终于彻底笼罩了山林。溶洞内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我出去看看。”沈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他的伤,他们的生存,都迫使他们必须冒险。
“不行!你的腿……”林晚立刻反对,声音因急切而拔高。
“待在这里,别动,别出声。”沈砚打断她,语气是罕见的严厉,“如果我半小时内没回来……”他停顿了一下,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林晚懂。
她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窒息般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她想抓住他,想和他一起去,但她知道,自己跟去只会成为累赘。
黑暗中,她感觉到沈砚摸索着,将一直贴身携带的战术匕首塞进了她手里。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拿着防身。”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他特有的、混合着药味和血气的温热气息。
然后,她听到他极其轻微地、拖着伤腿挪向洞口的声音。藤蔓被小心拨开的窸窣声,像猫爪一样挠在她的心上。
脚步声消失在洞外。
黑暗和寂静如同实质的潮水,将林晚紧紧包裹。她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死死握着那把冰冷的匕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耳朵竖得高高的,捕捉着洞外任何一丝声响——风声,虫鸣,落叶声……以及,可能预示着他归来的脚步声,或者……最坏的情况。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恐惧、担忧、无助……各种情绪像毒蛇般缠绕着她。她想起了初次见面时他带着死亡气息闯入她家的样子,想起了他高烧呓语时的脆弱,想起了他握住她手时的温度,想起了他承诺“永远不会”时的眼神……
她不能失去他。
绝对不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溶洞里只有她自己越来越响、无法控制的心跳声和岩壁渗水那催命符般的滴答声。
十五分钟……
二十分钟……
二十五分钟……
林晚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冷汗浸湿了她单薄的衣衫。她几乎要忍不住冲出去寻找他。
就在她即将被绝望吞噬的瞬间——
洞口传来了极其轻微、带着特定节奏的摩擦声!是他们约定的安全信号!
他回来了!
林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洞口,拨开藤蔓。
月光下,沈砚靠在洞口的岩壁上,脸色比出去时更加苍白,呼吸急促,显然刚才的行动耗尽了他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力气。但他手里,拎着两只用草茎串起来的、还在挣扎的肥硕山鼠,还有一个用大片树叶包裹的、鼓鼓囊囊的水包。
看到林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洞口,他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附近……还算干净。找到个水洼。”
林晚接过那尚带着他体温的水包和那两只山鼠,看着他疲惫不堪却强撑着的样子,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点头,扶着他慢慢挪回洞内。
有了水和食物,希望似乎又回来了一点。
沈砚靠在岩壁上,闭着眼,任由林晚小心地喂他喝水。清冽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冷水滑过喉咙,滋润了干涸的身体,也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些。
林晚则开始处理那两只山鼠。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动作笨拙而生疏,但在生存面前,一切都必须学习。她用沈砚的匕首,依葫芦画瓢地剥皮、去除内脏,虽然弄得满手血污,但最终还是得到了两块可以果腹的肉。
没有火,他们只能生食。那带着腥气的生肉味道令人作呕,但两人都沉默地、强迫自己咽了下去。这是活下去必须付出的代价。
吃完这顿难以下咽的“晚餐”,沈砚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靠在岩壁上,看着正在用树叶擦拭匕首上血污的林晚,忽然低声开口:
“刚才在外面……我好像,也听到了。”
林晚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向他。
沈砚的目光与她相遇,深邃而认真。
“那个铃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