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兔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油脂滴落,溅起细小的火星,浓郁的肉香暂时驱散了木屋里的霉味和压抑。石头熟练地翻转着树枝,林晚则将洗干净的野果分给沈砚。他的烧退了一些,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惯有的清明与锐利,只是深处沉淀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他接过果子,没有立刻吃,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仿佛能从那跃动的光芒中看到通往未来的路径。
“信号必须发。”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打破了短暂的宁静,“拖得越久,‘夜枭’的准备就越充分,我们成功的几率就越低。”
林晚和石头都看向他。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你的身体……”林晚担忧地蹙眉。
“死不了。”沈砚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力量,“今晚子时,了望塔。”
他的决定下得又快又狠,没有丝毫犹豫。林晚知道,这是他权衡了所有风险与收益后,唯一的选择。她不再劝阻,只是默默地将水壶递到他手边。
石头啃着兔腿,含糊道:“了望塔那边我白天看过了,木头有点糟,爬上去得小心。周围林子密,倒是适合隐蔽,但要是被盯上,也是个容易被包饺子的地方。”
“风险与机会并存。”沈砚拿起一枚野果,慢慢吃着,目光扫过林晚,“发送信号时,我需要绝对安静,不能受任何干扰。”
他的意思很明显,发送信号时,他将是完全暴露和无防备的状态。
“我和石头会在下面警戒。”林晚立刻接口,语气坚决,“绝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
沈砚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与他共同承担一切的决心,心底那根紧绷的弦,似乎又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夜色渐深,木屋外风声呜咽,林涛阵阵。屋内,火光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三尊沉默的雕像,酝酿着风暴前的最后宁静。
沈砚靠墙坐着,闭目养神,但林晚知道他没睡。她在整理所剩无几的物资,将可能用上的东西一一检查,动作轻缓而专注。石头则在仔细擦拭着他的砍刀,刀身在火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泽。
子时将近。
沈砚睁开眼,撑着墙壁,试图站起来。动作依旧牵扯着伤处的疼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站得很稳。
“走吧。”他言简意赅。
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木屋,融入浓重的夜色。护林站后方不远处,那座黑黢黢的木质了望塔如同一个巨大的幽灵,矗立在林间空地边缘。
塔身果然如石头所说,年久失修,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沈砚拒绝了搀扶,用未受伤的右臂和核心力量,咬着牙,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上攀爬。每上一级,左腿传来的剧痛都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没有丝毫停顿。
林晚和石头在塔下分散开来,隐入黑暗的树林中,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塔顶平台很小,木板有些已经腐烂,夜风毫无遮挡地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沈砚靠在摇晃的栏杆上,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后背。他抬头望向夜空,今晚云层很厚,只有零星几颗星子顽强地透出微光。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贴身处取出那个小小的u盘,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看起来极其简陋甚至有些古老的金属装置——这是他父亲留下的、用于紧急联络的发射器,依靠某种特殊的生物电和预先设定的加密波段工作,极其隐蔽,但也极其不稳定,且只能使用一次。
他将u盘插入装置侧面的一个微小接口。装置发出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嗡鸣声,顶端一个绿豆大小的指示灯开始闪烁起幽蓝色的、断断续续的光芒。
沈砚闭上眼睛,集中全部精神,回忆着旧卷中记载的、那段复杂而独特的识别码和求助信息。他需要用自己的精神力量(某种程度上也受到“基石”残留影响)去引导和激活这个装置,将信息发送出去。这个过程不能受到任何干扰,否则前功尽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塔下的林晚和石头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耳朵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突然——
“咔嚓!”
塔下左侧的树林里,传来一声极其细微、像是枯枝被不小心踩断的声音!
林晚和石头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石头握紧了砍刀,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林晚也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掌心全是冷汗。
塔顶上,沈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他没有睁眼,也没有停止引导。装置上的蓝光闪烁得更加急促。
下方的树林里,一片死寂。刚才那声异响之后,再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只是某种夜行小动物无意中造成的。
是错觉?还是……对方也在观察,等待?
压抑的寂静持续着,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塔顶上,那幽蓝色的光芒猛地稳定下来,持续亮了几秒钟,然后骤然熄灭!装置发出最后一声极其微弱的“嘀”声,随即彻底沉寂下去。
信号……发送出去了!
沈砚猛地睁开眼,眼底带着一丝透支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他迅速拔出u盘,将那个已经失效的发射器用力扔向塔下远处的密林深处。
他扶着摇晃的栏杆,准备下去。
就在这时——
“咻!”
一声轻微却致命的破空声,从塔下右侧截然不同的方向袭来!这一次,绝非错觉!
子弹的目标,直指正在下塔、行动不便的沈砚!
“小心!”林晚的惊呼和石头的怒吼几乎同时响起!
沈砚在听到破空声的瞬间,身体的本能快于思维,猛地向塔柱后方一缩!
“噗!”
子弹擦着他刚才所在位置的木板飞过,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弹孔!
暴露了!对方不止一人,而且极其狡猾,用声东击西的方式麻痹他们,等待的就是沈砚发送完信号、心神稍松的这一刻!
“妈的!有埋伏!”石头怒吼着,如同暴怒的雄狮,朝着子弹射来的方向猛扑过去,砍刀在夜色中划出冷冽的弧线!他必须缠住那个狙击手,为沈砚和林晚争取时间!
林晚的心跳几乎停止,她不顾一切地冲向塔底:“沈砚!快下来!”
塔上,沈砚眼神冰冷如霜。他没有丝毫慌乱,忍着腿上传来的钻心疼痛,用最快的速度向下移动。他知道,现在每一秒都关乎生死。
下方的树林里,已经传来了石头与敌人短兵相接的怒吼和金属碰撞声!战斗,在瞬间爆发!
林晚冲到塔下,焦急地向上张望。沈砚的身影在黑暗中艰难而迅速地向下移动。
突然,又一道黑影从塔旁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窜出,手中寒光一闪,直刺正在下塔的沈砚后心!这是一个早就潜伏在近处的杀手!
“后面!”林晚嘶声喊道,几乎是本能地,她抓起地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朝那个黑影砸了过去!
石头砸偏了,但足以让那名杀手的动作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沈砚仿佛背后长眼,在下落的过程中猛地拧身,右手握着的匕首如同毒蛇反噬,精准地格开了刺来的利刃,同时左肘狠狠向后撞去!
“呃!”那名杀手闷哼一声,被撞得踉跄后退。
沈砚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脚下踩空了一级腐朽的梯子,整个人从两三米高的地方摔了下来!
“沈砚!”林晚魂飞魄散,冲上前去。
沈砚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伤腿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强忍着没有昏过去,手中的匕首依旧死死握着。
那名被撞退的杀手稳住身形,眼中凶光毕露,再次扑了上来!
林晚看着摔倒在地、一时无法起身的沈砚,看着那再次袭来的寒光,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而决绝的勇气瞬间充满了她的胸膛!她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她尖叫着,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一种破釜沉舟的愤怒,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不管不顾地朝着那名杀手冲了过去,用身体挡在了沈砚前面!同时,她抓起地上另一根尖锐的树枝,胡乱地朝对方刺去!
她的攻击毫无章法,甚至可以说是可笑。但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姿态,却让那名经验丰富的杀手也愣了一下。
就是这零点几秒的迟疑!
倒在地上的沈砚,眼中寒芒暴涨!他强提最后一口气,手腕猛地一抖!
“嗖!”
匕首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银光,在夜色中一闪而逝!
“噗嗤!”
精准地没入了那名杀手的咽喉!
杀手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砚,手中的武器哐当落地,身体晃了晃,重重倒下。
林晚看着近在咫尺、咽喉插着匕首、缓缓倒下的杀手,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沈砚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因牵动伤口和脱力而再次摔倒,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
“沈砚!”林晚回过神,慌忙扑到他身边,声音带着哭腔,“你怎么样?”
远处,石头的怒吼声和打斗声也渐渐停歇。过了一会儿,石头拖着砍刀,浑身是血(大部分是敌人的)地走了过来,脸色阴沉。
“解决了三个。妈的,溜了一个!”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这里不能待了,他们肯定还有后手!”
沈砚在林晚的搀扶下,勉强坐起身,看着地上杀手的尸体,又看了看惊魂未定、脸色惨白的林晚,眼神复杂难明。他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冰冷颤抖的手。
“没事了。”他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
信号已经发出。
代价是彻底暴露了行踪,以及……差点失去她。
他抬起头,望向漆黑一片的夜空。
那微弱的求救信号,是否能穿透这重重黑暗,抵达未知的盟友手中?
而他们,又能否在“夜枭”下一波更猛烈的追杀到来前,找到一线生机?
夜色,愈发深沉。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因为这一步险棋,变得更加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