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来之前还有些紧张，当他站在夏油杰的门前，他抬起手，犹豫了一下。
直接推门进去是他的常态，但这一次，他的手指在触碰到门板前停住了，他罕见地屈起指节，轻轻敲了三下。
听到夏油杰的问话后，他没有回答，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当他放下东西，坐到夏油杰身边时，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那股烦躁，用一种近乎生硬的语气开口：“感冒还没好吗？硝子说吃点布丁会好些。”
夏油杰的手指微微收紧，无意识的捏紧两边卫衣衣袖，他没想到会听到五条悟这种几乎别扭的言语。
这句话对于五条悟而言，这已经是极限的让步，夏油杰自然懂得。
但是他没有讲话，理智告诉他如果五条悟不把昨天的话讲开，他不应该原谅他，不应该和他讲话，但是心里却忍不住对五条悟心软。
没有收到夏油杰回应的五条悟，瘪着嘴从袋子里拿出自己买的布丁，拆开后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块喂到夏油杰的唇边。
夏油杰的心噗噗跳动，自然而然的张了嘴，吃下五条悟喂给自己的布丁。
两人依旧没有再开口，氛围很是尴尬，但是一个喂着，一个又自然的张嘴吃下，看起来又意外的和谐。
夏油杰抱着双膝，靠在沙发边，五条悟紧紧挨着他，一勺一勺地喂着他。
看似沉默，其实两人心里已经在费尽心机找能开口的话，但是话到嘴边，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一盒布丁已经吃完。
五条悟将包装盒扔到垃圾桶，熟练的伸手扯过夏油杰，把夏油杰揽到自己的身边，瓮声瓮气道：“还在生气吗，杰。”
“我要是生气还会吃你的布丁？”夏油杰反问。
五条悟不着痕迹的摸了摸夏油杰的额头，不烫，没发烧，“那你为什么不和老子讲话。”
这话问的，颇有兴师问罪的感觉。
“你不和我说话，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话，做错事情的人又不是我。”夏油杰没好气道。
他其实也就昨天很生气，现在情绪冷静下来，也知道悟不是有意的。
他心里已经计划好了，如果悟主动求和，他们就和好，如果悟不主动和好，那他们就和普通朋友一样。
普通朋友的话，他也不用寻求对方的认同，不用因为对方的想法而难受。
他哪门子冷暴力了？
只是尴尬和憋屈，不想简单原谅悟，但是又舍不得去怪悟，因为悟没有坏心，所以综合来说，悟出现在这里，自己就已经原谅他大半了，毕竟他不是那种认真到死板的人。
接下来只需要把他们之间的问题说开就行了。
“好吧，悟，我还是很生气，昨天的事情不是一个布丁能解决的。”夏油杰想着字幕的话，虽然他们不理解自己，但觉得自己有话不直说，这一点他们没有说错。
于是为了破冰，只能由看见字幕的自己直白的说出自己心里的感受，毕竟悟看不见字幕，悟要是能看见字幕，估计只会更快采取行动。
“两个布丁能解决吗？”五条悟见夏油杰肯给他好脸色，立刻顺藤摸瓜笑嘻嘻道。
夏油杰忍不住摸了摸五条悟的脑袋，看着五条悟眼里澄澈，心里更加难受，总是用这样的眼睛看他，真的很犯规啊。
到嘴的话语想要斥责他，但是看见五条悟宝石一样的双眼，又只能压下心中的话，因为压根下不了嘴。
悟就是很可爱、很单纯、很幼稚、很干净的人，就算犯了错，看到他的第一眼也会消下一大半怒火，他怎么忍心怪他啊。
“多少个布丁都不行，悟我们需要认真的谈谈。”夏油杰垂着眼，难得的没有和五条悟对视。
五条悟听后，只是乖乖点头，硝子之前说的话他都记得，要多听杰的话，要了解杰的想法，要尊重杰的选择。
“悟，昨天的事我想了一下，我不觉得我在这件事里有什么错的地方，你觉得有就说出来，我会听着。”夏油杰低头道。
五条悟听着夏油杰的话，憋在心里一晚上的话终究还是问了出来，他动作快于脑子，将硝子的话忘却，“你告诉老子说要陪老子一起晋级，但是为什么最后出来的时候要拿着烂橘子给你的文件，为什么说烂橘子的条件足以让你这个年龄的人动摇！”
“所以悟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夏油杰不带任何表情注视五条悟的眼睛，“我应该直接拒绝，是吗？”
五条悟顿住，然后哽住脖子，轻轻点头。
“悟，我一定会陪你晋级，我说乐岩寺校长的橄榄枝好，只是因为我看见了乐岩寺校长的态度，他在用自己的方法从高层手里保护我安全过去，他让我去京都，而不是让我去高层任职，为的就是减少我和高层的直接联系，而且夜蛾老师也信任他，对于这样的长辈，我的教养和礼仪让我不能直接拒绝他。”夏油杰看着五条悟，又道。
“还有，为了更好的未来，我就算接受的乐岩寺校长的提议，你也不该对我说那种话。”夏油杰长长的睫毛低垂，隐忍着一直回荡在自己耳边的话。
“什么？”五条悟突然愣住，他有说什么话吗？
“我比你们更懂事更听话，更适合被他们圈养起来。”夏油杰提醒道，而后又轻笑，“忘了吗？悟？语出伤人的是你，觉得委屈的是你，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离开高专就没有未来的弱者吗？未来最强的附属品？还是高层和高专政治斗争的倒霉鬼？又或者是不能完全听你的话，按照你的意愿陪你玩的的短暂朋友？”
五条悟惊愕，夏油杰的几句话轻易的让五条悟的大脑陷入迟钝和迷茫。
“你到底在说什么！老子从来没有觉得你是弱者，你不是附属品，也不是倒霉鬼，更不是短暂的朋友，你是老子唯一的朋友，知道什么叫唯一吗！”
五条悟奋力解释，而后突然想到他和杰吵架的问题核心，杰认为自己不尊重他的实力，不尊重他的个人选择，不相信他的判断，从杰的角度来看，就是自己否定了杰的所有，把他当做自己的附属品一样。
五条悟现在才明白过来，自己昨天的话有多么过分，甚至让杰难受了一天，他语气微弱道：“杰你要是觉得京都更好，就去吧，你的选择有意义，反正到了京都，你也能陪老子一起晋级，又不是分开了就不联系了。”
夏油杰很意外能从五条悟口中听到近乎认错和妥协的话，他抬头看着五条悟的眼睛，五条悟的丧气的垂着眼睑，光是看样子就知道他在说违心的话，夏油杰觉得很新奇，觉得继续听着。
“只是别被他们骗了，也别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夏油杰双手一紧，这简单的一句话，比之前所有的激烈争吵都更具分量，像是卸下了傲慢的外壳，露出了底下笨拙而真实的软肋。
悟他害怕失去自己。
夏油杰别过视线，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光线在他深紫色的眼眸中摇曳。
他眼前闪过与悟嬉笑打闹的场景，闪过他爽朗又欠揍的大笑，闪过他刚才眼中那份恐慌和妥协。
高层的橄榄枝，是一条正确稳定的孤独前路。
而身边这个笨蛋，是一条充满不确定性，甚至与他理念时有冲突，却始终鲜活温暖，是他同世界联系的羁绊。
理智告诉他应该权衡利弊，可心却已经做出了选择，他早就选择要留在高专的，不管因为悟还是夜蛾。
五条悟白色的头发有些凌乱，苍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里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夏油杰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驱散了之前所有的阴霾和疏离，他伸出手，像往常一样，轻柔的摸了摸五条悟的脑袋，忍不住坏心眼上来，想要逗弄这个五条家别扭的六眼神子。
“悟，告诉我，你想要我留下吗？只要你说想，我就留下。”他的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无奈和纵容，仿佛之前的对峙从未发生。
五条悟愣了一下，发觉到夏油杰的话外之意，随即那副嚣张的嘴脸立刻回归，他抓住夏油杰放在自己脑袋上的手，从后背把夏油杰整个人圈坐在怀里。
他把脑袋埋在夏油杰的肩窝，无赖道：“你这个家伙，明明一开始就决定留在高专，还非要说一些让老子误会的话，老子不要你走，老子刚刚的话全是假的老子要你陪我，老子以后一定会信任你，相信你也会尊重你。”
一个笨拙的让步，和一个心照不宣的回归，已经说明了一切。
夏油杰早就有了抉择，他选择要那个为他敲响房门，为他放下骄傲，会因为失去他而感到害怕的但却不会好好沟通的笨蛋朋友。
“悟，未来也会有这样的事情，可能比这个还要两难，但是我相信我们的道路或许不同，但方向始终一致。”夏油杰温柔的说着，任由五条悟气愤的扒拉自己的头发。
“我们就不能道路和方向一样一致吗？”五条悟不悦道。
“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夏油杰轻声回答。
“既然问题解决了，那老子要吃布丁，优等生你喂老子！”五条悟疲惫的松开夏油杰，张着大嘴等着投喂。
夏油杰无奈起身，从袋子里翻出布丁，学着五条悟的样子，坐在沙发下面的地面上，一口一口喂着五条悟。
属于少年友情那种黏腻不可分割的氛围，又浮现而出。
“悟总是喜欢耍赖，明明我是病患，你竟然压榨病患。”
五条悟睁一眼闭一只眼，看着夏油杰微红的脸蛋，嘿嘿笑道：“谁让你喜欢憋话，早点说出来不就没有这件事了吗，让老子惴惴不安一天，这是对你的惩罚！不过老子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只顾着自己的想法说话了，这次就当你原谅老子了。”
后面几句他说的磕磕绊绊，毕竟他从前没有向别人道过歉，而这次他清楚知道，如果自己不找杰，杰就会远离他。
杰不是那些愿意捧着自己的人，杰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小毛病杰会包容，但是涉及到态度方面，杰不会包容的。
夏油杰飞快掠过字幕，嘴角的笑一直没有压下来过。
他憋着的话让悟难受了一天，悟出口的话也让他难受了一天，所以他们扯平了。
夏油杰的内心升起一抹微妙的平衡，看着低头吃布丁的五条悟，眉眼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