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的圆形广场上,陈一一如同一个渺小的朝圣者,仰望着那面承载着万古沉默的金属巨门。怀中万象罗盘的灼热与震动,手臂上秩序壁垒自主焕发的辉光,还有那与门上徽记同步明暗的共鸣脉搏,都在她疲惫不堪的躯体里注入了一股混杂着希望与敬畏的电流。空气中,似乎连那些凝结了无数岁月的尘埃,都在这无声的共鸣中微微颤动。
身后,两台工程机器人的探照灯光柱交叉着,将她和巨门的影子投射在光滑如镜的灰色地面上,拉得扭曲而悠长。
“检测到强烈的同源能量共振。大门基座接口处的能量回路正在被激活,方式为非接触式共鸣验证。”dj幽冥的声音透过勘探服内置的通讯器传来,尽管信号受到遗迹结构干扰而略显失真,但那份冷静的分析力依旧,“未检测到攻击性或防御性能量汇聚。推测为一种基于特定灵能波形或遗物认证的和平进入协议。”
和平进入协议。这符合秩序联盟一贯宣称的理念,即使在其军事前哨中,核心区域的进入权限也往往与继承者的身份和能力挂钩,而非单纯的暴力破解。这也意味着,如果认证失败,门可能永远不会开启,但也大概率不会招致毁灭性反击。
陈一一深吸了一口循环系统提供的、带着金属味的温热空气,压下肋间的疼痛和精神的阵阵眩晕。她迈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广场尽头,走向那扇巨门,走向基座上那个汇聚了无数幽蓝纹路的碗状凹陷。
每靠近一步,遗物的反应就更强烈一分。罗盘几乎要烫伤她的胸口,秩序壁垒的光芒也越来越盛,甚至在她手臂周围形成了一圈淡淡的光晕。她甚至能“听”到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来自时空彼岸的、混合了金属震颤与能量低吟的“声音”,那是两件遗物与这远古设施正在建立的、超越常规物理层面的连接。
终于,她停在了基座前。凹陷结构离地面约一米高,内部光滑,纹路细密得如同最精密的电路板。没有任何物理接口,也没有任何操作提示。
她缓缓抬起戴着秩序壁垒的右臂。臂甲上的光芒此刻如同实质的液体,缓缓流淌,与门上徽记的明暗节奏完全一致。她没有犹豫,将手掌张开,轻轻按向那凹陷的中心。
触感并非冰冷的金属,而是一种温润的、带着微弱弹性的能量界面。就在接触的刹那——
嗡——!
以她的手掌为中心,一圈明亮但不刺眼的银蓝色光环猛地扩散开来,瞬间扫过整个碗状凹陷,扫过基座,扫过整扇巨门!门面上那巨大的联盟徽记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仿佛沉睡的星辰被瞬间点亮!两侧岩壁上汇聚而来的幽蓝纹路也同时被“点燃”,能量如同苏醒的江河,沿着既定的路径奔腾流淌,发出低沉悦耳的嗡鸣!
陈一一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这股磅礴而古老的能量流包裹、穿透。并非痛苦,而是一种奇异的、仿佛回归母体般的温暖与充盈感。她枯竭的精神力在这纯净同源的能量浸润下,竟然停止了恶化,甚至开始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本能的“吮吸”与恢复。秩序壁垒与她的连接空前紧密,臂甲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与大门、与岩壁上的纹路进行着无声而复杂的“对话”。
怀中的万象罗盘也停止了震动和灼热,变得温顺平和,那道裂痕中逸散的银白光雾不再狂躁,而是如同被引导般,丝丝缕缕地汇入她与大门建立的连接之中。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十秒。
当光芒和嗡鸣达到顶峰时,巨门中央,那徽记的正下方,一道笔直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缝隙无声无息地出现。紧接着,沉重的、仿佛山峦移动般的低沉摩擦声响起,那道缝隙向两侧缓缓扩大——二十米高的巨门,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推动,平稳而庄严地向内开启!
没有灰尘扬起,没有陈腐的气息涌出,只有一股极其洁净、带着微弱能量余韵的“风”从门内吹拂而出,轻轻掀动了陈一一勘探服的衣角。门后的景象,在内部自动亮起的、冷白色柔和光照下,逐渐展露。
那并非预想中的庞大殿堂或复杂迷宫,而是一条宽阔、高耸、同样由那种哑光深灰色材质构成的笔直廊道。廊道一眼望不到尽头,两侧的墙壁光滑如镜,每隔一段距离,墙面上便嵌有一个散发柔和白光的菱形光板,提供着均匀照明。地面纤尘不染,甚至能倒映出上方光板的光晕。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在廊道入口两侧,整齐地肃立着两排人形轮廓。
那不是雕像,也不是机器人。它们身高约两米五,通体由与墙壁相似的灰色材质构成,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形态更接近穿着全覆盖式、风格极其古老简练动力装甲的战士。它们双臂自然下垂,手中没有武器,头部是光滑的面甲,看不出任何五官。它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最忠诚的卫士,已经守卫了无数个世纪,身上没有能量反应,也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属于时间的寂静。
“检测到门内环境稳定,大气成分:氮氧混合,比例标准,无有害污染物,温度:摄氏22度,恒定。”dj幽冥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惊讶”的波动,“内部能量读数极低且稳定,维持基础照明及环境控制。检测到多个惰性中继节点,风格与联盟早期‘自律式环境维持系统’相符。那些人形构造体无主动扫描信号,无能量核心反应,结构扫描显示内部为复杂但完全静止的机械结构,疑似处于深度休眠或永久待机状态的‘守卫协议单元’。”
一个保存完好、环境宜人、甚至可能具备基础功能的远古遗迹内部!这远比陈一一最乐观的想象还要好。这里不仅是安全屋,更像是一个被精心封存、等待后来者的圣所或避难所。
她收回按在基座上的手,臂甲的光芒和罗盘的异状都平息下来,但那种与遗迹隐隐相连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她迈步,跨过了那高达半米的门槛,正式踏入了这条沉寂了万古的廊道。
脚步落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轻微但清晰的回响,在空旷的廊道中传得很远。两侧的“守卫”对她(以及跟随进入的工程机器人)毫无反应,仿佛真的只是没有生命的装饰。
“空气可以呼吸。”陈一一通过外部传感器确认后,小心地打开了头盔的面罩。一股清新、洁净、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崭新”气息的空气涌入鼻腔,与“潜渊”号内部始终弥漫的焦糊、臭氧和循环空气的味道截然不同。这空气仿佛从未被污染过,也仿佛时间在这里真正停滞了。
她深吸了几口,感觉肺部的灼痛都减轻了些许。
“优先任务:寻找可用的能源补给、技术资料库,以及任何可能修复‘潜渊’号或对抗‘蜂巢’污染的信息。”陈一一一边沿着廊道谨慎前行,一边对dj幽冥说道,同时通过机器人的传感器共享视野。她的声音在廊道中引起轻微的回音。
“明白。机器人正在扫描沿途结构。廊道墙壁材质屏蔽效果极强,主动扫描深度有限。建议寻找明显的功能区域入口或控制节点。”
廊道似乎无穷无尽,但走了大约两百米后,第一个岔路口出现了。左右两侧各有一条稍窄的通道。正前方的廊道继续延伸。岔路口的上方,悬浮着三个发出幽蓝光芒的、由简洁线条构成的符号,显然是指示标识。
陈一一辨认着那些符号。秩序联盟的部分基础标识语言是她受训内容之一,但这些符号更加古老。她努力回忆比对。
“左侧符号近似‘存储’或‘档案’右侧类似‘维护’或‘工坊’前方可能是‘核心’或‘观测’?”她不太确定地解读。
就在这时,怀中贴近胸口放置的万象罗盘,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温热感,并且微微牵引着她的身体,偏向右侧的通道。
罗盘在指引方向。
陈一一没有犹豫,转向了右侧标有“维护\/工坊”含义符号的通道。这条通道更短,尽头是一扇较小的、同样光滑无痕的灰色门户。当她靠近时,门上自动浮现出一个与基座接口类似的、小型的能量验证区域。她再次用秩序壁垒轻轻触碰。
门户无声滑开,后面的景象让陈一一呼吸一滞。
这是一个半球形的广阔空间,规模堪比一个小型船坞。内部井然有序地排列着数十个大小不一、造型简洁流畅的工作台、操作终端,以及一些她从未见过的、结构奇特的加工和组装设备。一些工作台上,还摆放着未完成的零件或工具,仿佛操作者只是暂时离开。四周的墙壁上是巨大的、处于关闭状态的显示屏幕和能量回路图。
而最吸引她目光的,是空间中央一个独立的、被低矮护栏围起来的平台。平台上,静静地悬浮着三件物品:
左侧,是一个约莫行李箱大小的、密封的银色金属箱,表面有着复杂的锁扣和能量纹路。
右侧,是一个固定在支架上的、如同头冠般的精巧装置,由银色金属和未知的透明晶体构成,线条优美,散发着微弱的灵能波动。
而正中,悬浮在一个微微发光的力场中的,是一个菱形的、拳头大小的深蓝色晶体。它没有任何纹路,却仿佛将一片浓缩的星空封存在了内部,缓缓地、自主地旋转着,散发出一种纯净、稳定、令人心神宁静的强大能量气息。
陈一一的目光瞬间被那深蓝色晶体牢牢吸住。她能感觉到,怀中万象罗盘对这东西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渴望”与“亲近感”,而秩序壁垒也传递来一种明确的“确认”信息。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那奇异晶体时,dj幽冥急促的警告声突然在她耳边和机器人共享频道中同时炸响!
“警告!检测到外部空间异常扰动!来源——峡谷入口方向!能量特征匹配是之前遭遇的拾荒者复合体!它们追踪到了我们的跃迁终点,正在尝试进入峡谷!距离约五公里,正在快速接近!”
拾荒者!它们竟然追踪过来了?!是巧合,还是它们有某种追踪空间扰动的粗陋技术?
陈一一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刚刚发现的希望之地,转眼间可能就要变成被野蛮入侵的战场。而“潜渊”号,现在连动都无法动一下。
她猛地回头,看向来时的廊道,又迅速看向平台上那三件物品,尤其是那枚深蓝色的晶体。
时间,再次变得残酷而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