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父亲在工部任过职,在这六七年里教授了村民不少制作工具以及务农的技巧,又怀着济世之心,不收任何束修充当了此间私塾先生,教授他们识文断字,让原本贫瘠到衣不蔽体的山村,一步步地到了今朝……”
“父亲在村中修建起最大的宅院,最终的目的是想将其变作私塾,这自然引来不少善嫉者的言语——父亲要取代三有叔,做此间的族长、里正,都是莫须有的事……”
“这话传入三有叔耳中,他听了心中免不了起了些念头……”
“后来,是那黑三有偷摸瞧见我父亲藏在书架里的一千两银票,便起了歹心,组织了村中百姓,将他扣押在堆放稻谷的地方,还安上了朝廷在逃命官的罪名,说要将他送到衙门里发落,可本质上,不就是为了那些钱……”
这件事在黑虎脑海里印象极为深刻,那一日祁安顺絮絮叨叨也说了许多。
又是一声虎啸。
就连他的面上也是变得凶残残的,十馀位伥鬼围在左右,皆是摩拳擦掌。
祁安顺见之,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也丝毫不怀疑他有这本事。
“万万不可,你且忘了经书中之云,常怀慈悲而进大道,若行杀戮必损你道行,再说了你真要是屠戮了那村落,倘有厉害的术士、捉妖人前来,你岂能有活路,家父本就是朝廷在逃命官,这话倒也没错……”
祁安顺对于黑虎的兄弟之亲是真挚的,甚至不惜以一头撞死做要挟,才让黑虎舍去了这念头。
“我已想得明白,就依了父亲的话,娶了黑三有的侄女黑青玉为妻,将那财宝宅院都让出来,只要我活着,还可继续与你谈天论道……”
这一面之后,又过了约莫半月,祁安顺都不现身。
黑虎自然有些着急,便会经常派遣伥鬼去村中打探情况,终于在这一天,两人又聚首。
“父亲与黑三有和解了,但他在这之后就死了,我这才明白,他是对我放不下心,只有我妥协了,他才能够安心的去了,好兄弟,若非是遇到了你,我可真要被困死在这深山里面了……知己也……”
如祁安顺所言,从此往后他每逢空闲,都来寻黑虎谈天说地,几乎称得上是日日厮混。
直至后来与黑青玉成婚,也是如此。
当被问到成婚是何感觉的时候,祁安顺是这样告诉他的:“不管她待我如何好,如何亲热,我总能回想起黑三有那张脸,我无法忘记我父亲的死亡……”
往后的几年里黑虎继续修道,祁安顺则继续和黑青玉成婚过日子。
这位只会读书、幼年时从未进山打过猎的少年,因靠着黑虎的帮助,什么麋鹿、黑熊这些山中人不太敢轻易涉足的猛兽,都在祁安顺的手头上出现过,日子也算是有滋有味,黑青玉还为其诞下两个孩子,每当提起他们,祁安顺就只有喜悦,以及对黑青玉的愧疚。
“兄弟,你能理解人族说的绿帽子是何感觉?”
这话是有一日,祁安顺问出来的。
黑虎开了灵智,能理解到了人族的感情,可对这绿帽子还是想象不来。
但从祁安顺的神情里,他读懂了这是一种侮辱。
黑虎又一回怒了,想要替祁安顺出气。
“罢了,我也知道青玉嫁给我是迫不得已,黑学良才是她青梅竹马的玩伴,再者自从有了孩子后,我就一直冷落与她,只要不太出格就这样吧……”
黑虎不语,但他总觉得要出事。
这一日,天晴得很好。
是大雨过后所少有的碧空万里,按照他的经验,村子里的猎人绝大部分会在这个时候上山,他也派遣出了伥鬼,去查找祁安顺的踪迹,他们已有十日未谋面了。
正午时,有伥鬼着急忙慌的上来:“大王,祁先生被人杀死了!”
去时,只见到跌落下山涯的一具尸体,还有那半点残缺的阴魂。
此时摆在黑虎面前有两个选择,要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死一回,要么就是想法将其变为伥鬼。
可是……神志不清的伥鬼,那还是祁安顺吗?
望着风中对自己微笑的阴魂,黑虎一声嘶吼,送了他最后一程。
自此,这段长达了近乎二十年的人妖情谊就此了断,黑虎也象是失去了在人间的最后一丝羁拌。
他亲自出马,在山谷里撞见了害死祁安顺的猎人,将其活生生的撕咬至死,整具尸体全部都吞下。
黑虎又回想起来,祁安顺活成今日的模样,这座村子里的百姓几乎都有责任,是他们以怨报德,抢走了祁安顺父亲拥有的一切,他仇恨上了村中所有的人,觉得这种无情无义之辈都应该去死,要让他们在恐惧中面临死亡!
画面的最后,是黑虎立在山涯上,望着河谷里失去双腿的猎人无助的呻吟,让死亡一点一点的将他淹没。
……
许久,沉重舟回过神来。
此番所遇,与前面三位妖魔的情况又有些许不同。
黑虎造下的孽,并非是因自己而起,而是因祁安顺而起,而祁安顺也非歹人,相反他宅心仁厚,善于学习;至于杀死祁安顺的黑学良,在百姓的口中也是为人勤奋本分,压根也不象是能做出杀人之事的人。
之后的黑青玉,则更为复杂了。
初时,被逼着嫁过去。
之后,生儿育女,本本分分却又被冷落,当黑学良寻上来时与之通奸。
所有人的恶行似乎都是有某种原因,唯有黑三有是彻彻底底的恶,一副老实巴交的面容下竟会是这样的心肠。
当然,也有全村百姓的冷漠。
此妖事易解,人事却难理出头绪啊!
《乾坤妖魔录》上,又有小字浮现于黑虎像旁。
【以天道观之,黑虎头一回伤人性命,乃属懵懵懂懂,此初开灵智,兽性未改,一切随性,不违天道人伦;后又伤人,乃复仇之举,亦是情有可察,可再往后生出围村之杀心,实属不该;有祁安顺时常为其教导,天地本仁,却统统抛之脑后,不以省视。其思聪慧、乐于好学、本可窥见大道,却差在这一招,也足见非无情者难成此道!】
【以天、地、人三品观之,修为当属人品,其百兽之王,实兽王之姿,乃人品中级,得迎曦纯阳黑虎之罡一法,若能斩妖除之,可再得纯妖之气一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