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门，以工为名，以天为号。
其门下弟子，是这片土地上最骄傲的匠人。
他们炼制的飞舟，是力量与美学的极致结合，是身份的象征。
此刻，天工门最负盛名的“云顶天宫”，正悬停在丹鼎宗护山大阵之外。
甲板上，天虹老祖须发戟张，化神中期的威压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
他就是这片土地的炼器之道的化身。
“玄凌！你丹鼎宗的胆子，比这天还大！”
天虹老祖的怒吼化作实质音浪，其中夹杂着“金”与“火”的法则，狠狠砸向丹鼎宗那层薄薄的光幕。
在他预想中，这层护山大阵会像鸡蛋壳一样应声而碎。
然而，音浪撞在光幕上，只荡开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虹老祖脸上的怒容一僵。
不对。
丹鼎宗这套破烂阵法，百年前他来访时，一根手指就能戳个窟窿，今天怎么回事？
下方，山门前，玄凌真人缓缓抬起头。
那张布满褶皱的脸，没有半分表情。
他没有回答天虹老祖的质问，只是抬起手，朝着天空，五指缓缓收拢。
咔……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琉璃碎裂的声响，并非来自护山大阵，而是来自天虹老祖脚下的“云顶天宫”！
飞舟上一名负责操控核心的元婴长老，脸孔瞬间没了血色。
他骇然地看着操控台上的符文一个接一个地黯淡、熄灭，构成飞舟的万年灵木，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老祖！法则……法则联系被切断了！云顶天宫……在自行解体！”
天虹老祖脸色剧变。
他终于看清了玄凌身上那股力量的本质。
冰冷、死寂、蛮横……那是玄冥老祖的寂灭死水之道！
不可能！古战场一役，四位化神不是都陨落了吗？
“你……”
天虹老祖刚吐出一个字。
玄凌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相隔不足三尺。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半分人类的情感。
“天虹，你的船，太吵。”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顺着天虹老祖的神魂蔓延至全身。
他下意识地催动本命真火，一缕足以焚金融铁的赤金火焰刚在他指尖燃起，却在接触到对方领域的瞬间，发出一声悲鸣，化作一缕死灰色的烟气消散。
他的“道”，在对方面前，连存在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丹鼎宗的山门，缓缓打开了。
数十艘样式各异的飞舟，载着数百名来自各附属宗门的宗主与长老，战战兢兢地驶入。
他们是奉了玄凌的法旨，前来“朝见”的。
当看到天空中那艘属于天工门的华丽飞舟，以及那位传说中的天虹老祖时，所有人都吓得差点掉头就跑。
完了，丹鼎宗这是捅了天大的篓子！
金石宗的少宗主李维，混在人群中，把头埋得低低的。
他父亲，金石宗宗主，也死在了古战场。他这次来，是代表宗门来乞求庇护的，没想到一进门就撞上了这等神仙打架的场面。
一名丹鼎宗的执事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诸位随我来，宗主稍后便会接见。”
李维等人不敢违逆，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他们被带往一片从未见过的区域。
这里没有亭台楼阁，没有洞府石窟，只有一栋栋通体呈现出珍珠白色的奇异建筑，表面光滑一体，在阴沉的天色下散发着柔和的微光。
“这……这是何等仙家府邸？”一名小宗门的宗主忍不住伸手触摸墙壁。
入手温润，一股精纯至极的灵气顺着指尖钻入体内。
这整栋建筑，竟是一个巨大的、正在自行运转的聚灵阵！
李维被分到一间独立的屋子。
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
屋内陈设简单，但空气中那浓郁到近乎液化的灵气，让他狠狠吸了一口，差点当场引动瓶颈。
墙壁上，一块光幕亮起，一道柔和的光束射出，在他面前形成一幅他自己经脉的立体投影。
【经脉扫描完成，发现3处隐性淤塞，是否进行引导式疏通？
李维彻底呆住了。
父亲……您毕生冲击而不得的瓶颈，在这里，似乎只是一行可以被“疏通”的数据？那我金石宗百年的坚守，又算什么？
他颤抖着盘膝坐下，试着运转功法。
轰！
磅礴的灵气如海啸般涌入，修炼速度比在宗门最好的灵脉上快了十倍不止！
更恐怖的是，一股温和而精准的力量，像一只无形的手，引导着他的法力，精准地冲刷着那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节点。
仅仅一刻钟。
困扰他数年的瓶颈，应声而破。
李维睁开眼，眼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不是洞府。
这是一个能批量制造高手的工厂！
他冲出房间，看到其他宗门的修士也纷纷冲了出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混杂着狂喜与惊骇的表情。
不远处，一座更加庞大的建筑正在拔地而起。
没有工匠，只有几十个身穿灰色制服的“凡人”，在一些巨大的金属傀儡前，敲击着身前的光屏。
那些傀儡从口中喷吐出一种银色流质，一层层地浇筑着塔身。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充满了某种冰冷的、非人的秩序感。
一名来自神符宗，精通阵法的长老不信邪，放出神识探查。
下一秒，他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脑袋跪倒在地，七窍渗血。
“那里面不是符文……是……是迷宫！我的神识被拖进一个冰冷的逻辑迷宫里，然后被……切断了！”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天空之上，天虹老祖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的神识比那名长老强大万倍，他“看”得更清楚。
他看到了那些被“打印”出来的建筑内部，那匪夷所思的、将能量与物质运用到极致的结构。
他看到了那个名叫“神机壹号”的丑陋机器，正将一枚枚威力堪比法宝的符箓，像垃圾一样倾泻出来。
作为炼器宗师，他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这一切的意义。
这不是炼器，这不是阵法。
这是一种全新的，“创造”之道！
一种将“道”彻底量化，工业化的恐怖体系！
坊市里流传的十块下品灵石一枚的高阶符箓，不是丹鼎宗自杀，而是在宣告一个新时代的降临。
道，被明码标价了。
一个属于他们这些传统匠人的时代，即将被碾得粉碎！
他脸上的怒火，悄然褪去，化为彻骨的冰寒。
玄凌看着他表情的变化，那张僵硬的脸上，第一次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
他指着下方那座即将完工的巨塔。
“天虹，你花一千年，精雕细琢，造出一艘华而不实的船。”
玄凌缓缓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个崭新的宗门。
“而我们，在创造一个世界。”
话音落下，他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天虹老祖，而是将目光投向下方那数百名同样处于巨大震撼中的各宗修士。
他的声音，在整座山脉回荡。
“丹鼎宗百废待兴，今日起，广开山门。”
“凡诚心来投者，无论出身，无论资质……”
他一指那些珍珠白色的建筑，声音里充满了无穷的诱惑。
“皆可获‘三型制式洞府’一座，修炼资源，无限量供应！”
轰！
人群彻底炸了。
那些附属宗门的宗主、长老们，骇然地看着自己的弟子。
只见那些年轻的、原本忠心耿耿的弟子们，此刻正双眼放光地看着那些“制式洞府”，看着那座正在拔地而起的巨塔，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渴望。
在绝对的利益，在能够触摸到的“大道”面前，忠诚一文不值！
天虹老祖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下方那些狂热的眼神，看着那个如同魔神般宣告新秩序的玄凌。
他终于明白，自己错了。
他今天，根本就不该来。
这不是挑衅，这是降维打击。
一个全新的、冰冷的、无法抗拒的文明，已经撕开了这个旧世界的一角，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他想走，必须立刻回去，将这里的所见所闻，告诉整个修仙界！
然而，他试图挪动身体时，却发现周围的空间，已坚固如万载玄冰。
玄凌那双死寂的眼睛，重新锁定了他。
“天虹道友，既然来了，不如留下来，亲眼见证一个新时代的诞生。”
玄凌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却让天虹老祖如坠冰窟。
“天工门的炼器术，很有趣。”
“‘盘古’，会想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