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许长夏尤豫着要不要上前时,她看到沉煜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信封,在沉家几位长辈面前扬了起来。
她看沉煜的口型似乎是在说:“那就不要怪我不给你们脸面,待会儿我会当众读四妹的遗书!”
沉煜原本就打算在出殡这天宣读沉妙青的遗书,这会儿大家都在,才把遗书掏了出来。
而刚才许长夏那么一闹,大家都已经知道,是他们沉家设计逼迫沉妙青嫁给比她大了将近三十岁的老头。
如果沉煜再把沉妙青的遗书念出来,那沉家整个大家庭的脸面该往哪儿放?
沉煜就是抓住了他们这一点心思,所以才跟他们谈判,必须要让沉妙青的骨灰放进沉家祠堂。
谁知他这信刚举起来,沉家老爷子不动声色地朝身旁管家使了个眼色。
下一秒,管家冷不丁的一把伸手抢过,一边道:“三少爷,您知道沉家最看重的是什么!不要再胡闹了!”
说话间,直接将沉妙青的遗书撕成了几瓣。
一旁沉老爷子还觉得不够,夺过已经被撕碎的遗书,用力撕得更加粉碎,一把狠狠丢向沉煜,沉声道:“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你还要沉家怎样?!”
一阵风吹过,遗书的碎片扬得到处都是。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散落在泥地里的遗书,没一会儿便脏污不堪。
沉煜目眦欲裂地瞪着沉老爷子,半晌,红着眼框冷笑起来:“你们知道吗?此时此刻,我宁愿自己从未生在沉家!你们的姓让我觉得恶心!”
“啪!”沉煜的父亲随即一巴掌狠狠抽了过来。
“你觉得恶心?你锦衣玉食长到这么大,哪一样不是沉家给你的!没有沉家,你以为自己能在部队里升得这么快?还不是因为爷爷在其中给你操作的!”
“我要你们管了?!”沉煜厉声反问道。
假如他不是生在沉家,即便不能升迁得这么快,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他立过两次一等军功,那是他用自己的能力换来的!
反而他升得这么快,外面人都说,是因为他姓沉!
一句他姓沉,就这么轻飘飘地抹去了他所有的努力和对国家的贡献!
此时此刻,他对沉家的厌恶,已经到达了顶峰!
“你们以为撕了遗书就有用了?!四妹遗书里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继续冷笑着看向面前每一个人,死死咬紧了后槽牙道。
“没有她的亲笔书,谁会信你说的话呢?”沉老爷子摇了摇头,失望地回道:“沉煜啊,你要是继续闹下去,毁掉的不是沉家,而是你自己!沉家就你一个独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沉老爷子说完,又朝沉煜的父亲命令道:“老三,你带他先回去!”
没等沉煜父亲上前,沉煜忽然拔出腰上的配枪,立刻朝天放了一枪!
原本有些嘈杂的火葬场,因为这一枪,随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们这边。
“你们所有人都听清楚了!”沉煜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从今天开始,我沉煜,跟沉家再无瓜葛!”
这样的家,沉妙青的骨灰能不能回去,已经根本不重要了。
火葬场大厅附近的所有客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许长夏也听到了。
刚才她正想着要怎么弥补遗书被撕碎这个错误,她想着沉妙青在写遗书的时候底下一定是垫着东西的,又或许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那事情还有补救的馀地。
很简单,拿铅笔在遗书底下垫着的那张纸上轻轻扫过,就能看清楚沉妙青的遗书到底写了什么。
但是谁知,沉煜竟然这么决绝,要跟沉家划清界限!
许长夏原以为沉煜就是个不着调的富家公子哥,但是现在看来,之前是她对他有所误解了。
她斟酌了下,正要上前,身后,忽然有一只手用力拉住了她。
许长夏以为是沉妙青的母亲,或者是秦良生不想让她多管闲事,下意识挣扎了下。
然而对方却将她的手腕攥得更紧。
她被抓疼了,忍不住紧皱着眉头低头看了眼,抓住她的,是一只青筋暴起的大掌。
她顺着回头看了眼,看清对方的瞬间,愣住了。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儿。”男人压低声,嗓音沙哑地朝她开口道。
许长夏怔怔看着对方,顿了几秒,才不可置信地问道:“小舅,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几天没看见陈砚川,他瘦了一圈,脸部的棱角更加分明,也憔瘁了不少,看着象是忽然老了好几岁。
两人对视了几秒,许长夏只觉得他的眼神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虽然带着阅历感,但很清亮,现在却多了点儿沧桑,还有一些许长夏看不懂的东西。
“跟陆风待在一块儿,别乱跑。”陈砚川没有回答许长夏的话,只是微微拧着眉道。
说话间,松开了许长夏的手。
随后,目不斜视地朝一旁火葬场烧骨灰的地方大步走了过去。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正尤豫着站在一旁看着沉家人,因为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做,还要不要进行最后一步亲友送别的礼仪流程,也不知这尸骨还要不要烧,烧好了又该交给谁。
“让我再看她最后一眼。”冷不丁的,陈砚川走到工作人员面前道。
“你也是这位沉同志的家人吗?”工作人员愣了愣,问道。
陈砚川略一尤豫,随后哑声应道:“对,我是她的丈夫。”
工作人员这时象是看到了救星,如临大赦般将陈砚川引到了屋里。
附近的人都看着陈砚川,也都听到了他那一句,他是沉妙青的丈夫。
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吭声的。
无论沉妙青在生命的最后做了什么,陈砚川这一句话,几个字,就已经足矣。
陈砚川跟着工作人员走到沉妙青的棺材前,棺材盖已经打开了,入殓师已经替沉妙青收拾干净,因此陈砚川看见的,是沉妙青栩栩如生的那张脸。
她好象只是睡着了,安静地躺在那儿。
陈砚川看着她,半晌,微微俯下身去,伸手轻抚过她的发丝,朝她笑了笑,轻声道:“别害怕,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