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时,掌心己凝聚起凛冽的灵力,
眼中最后一丝温情被寒冰覆盖:
"今日我便废去你修为,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不 ——!"
范湃嘶吼着往前扑,却被执法弟子死死按住,
"我无罪!我真的无罪啊 ——!"
灵力穿透丹田的刹那,范湃的惨叫声撕裂大殿。
他像断线的木偶般瘫在地上,努力数年修成地筑基修为化为溃散的光点,嘴角溢出的血沫染红了青衫。
林婉儿僵在殿中,浑身冰冷,指尖掐进掌心的刺痛如此清晰。
她看见范柔别过脸时,嘴角竟勾起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的弧度;
看见黄莺莺摸着云昭的头,低声说
"别怕,以后有师姐在";
看见苏清月转身凑到云昭身边,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那些眼神,和之前的自己何其相似 ——
一样的厌恶,一样的笃定,一样的 理所当然。
她拜入山门后,总觉得范湃的眼神黏腻如蛇,
想起他就浑身发冷,满心厌恶,
仿佛范湃生来就该是反派,就该被唾弃,就该被碾碎。
—— 就像此刻,记忆中的自己正伸手抚平云昭皱起的衣领。
少年脸色苍白,望着被执法弟子拖拽远去的范湃,
攥着记忆中林婉儿衣袖的指尖发颤:
"六师姐,我 我是不是做错了?"
林婉儿站在大殿中央,看着另一个自己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声音温软得像春日融雪:
"胡说什么。
指尖划过他佩剑上的光华,语气陡然冷了三分,
"是那范湃自己心性不正,嫉妒你的天赋,才有此下场。
换做是我,也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云昭抬头看她,眼里的怯意渐渐褪去,只剩全然的信赖:
"师姐说得对。"
冷汗顺着林婉儿的脊背滑进衣襟,她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柱上:
自己又怎么可能如这画面中的女人一样,做下这等无耻卑鄙地事情来?
只是这念头刚起,她又猛地想起自己刚入山门时,看着范湃被按在大殿上时的场景,
自己当时心中可没有一丝正义,一丝真相,只有 "禽兽活该" 的快意;
思过崖前,她也是毫不犹豫地拔剑时,心中恨意沸腾,
入这幻境之后,自己更是连范湃地容貌都想不起来,
只是想到他的名字,心里便涌过无端恨意,
那种没来由的厌恶,那种不容置疑的憎恨,那种连证据都懒得细究的笃定
像有一只无形的手,蒙了所有人的眼睛,
捏住了所有人的脖颈,逼着他们往范湃身上泼脏水。
"原来 原来我也"
她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她是林家少主,出生时,便被老祖称为大帝之资,
从小到大顺风顺水,被整个家族捧在手心里呵护,从没想过 "被操控" 这三个字。
可若连清河峰这些和范湃一起长大,视他如亲如爱师尊师姐都能被影响,
那她对范湃的厌恶,真的是出自本心吗?
若这世上真有能操控人心的力量,
那难不成她林婉儿,竟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吗?
廊外的芷兰开得正盛,香气浓得像化不开的血。
眼前的光影骤然扭曲,殿内的檀香被冷风卷走,
取而代之的是山间的草木气,混着若有若无的腐臭。
眼前是落日山景,青石板上,两道人影正缓缓走来。
那记忆中地林婉儿牵着云昭的手走在回宗的山道上,
少年刚完成宗门委派的 “清除山匪” 任务,
腰间佩剑还沾着未干的血渍,却兴奋地晃着她的袖子:
“六师姐,这次任务师尊定会夸我!”
“嗯,云昭最厉害了。”
她的声音绵软妩媚,饱含深情,
裹着笑意,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全然落在少年身上。
“师姐,那庙里好像有动静。”、
云昭突然停住脚,看向前方山腰那座檐角塌了半边的破庙,
鼻尖皱了皱,
“有 血腥味。”
那林婉儿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还是将云昭护在身后,
上前几步,推开虚掩的庙门。
晚风裹挟着浓重的腐臭扑面而来,草堆里蜷缩的身影让她瞳孔微缩 ——
是范湃。
他己经死了很久,青衫腐烂成破布,
露出的皮肤上爬满了灰黑色的霉斑,周遭的苍蝇嗡嗡作响。
“是 二师兄?”
云昭的声音发颤,往她身后缩了缩,
“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林婉儿盯着那具尸体,指尖突然掐进掌心。
少年弯腰给范柔别野菊的温柔、演武场教苏清月握剑的耐心、
筑基宴上把灵果塞给她时指尖的温度 这些画面像冰锥扎进脑海。
可下一秒,一股莫名冰冷的情绪突然缠上心脏,逼着她扬起嘴角,
声音冷得像崖底的冰:
"死了正好。邪魔外道,本就该是这个下场。"
“可”
云昭还想说什么,却被她粗暴打断。
“走了,回宗复命。”
她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往外走去
庙门在身后吱呀关上,将腐臭与苍蝇都锁在里面。
现实中的林婉儿缓缓从梁后走出,居高临下地望着草堆里的身影。
这就是他的结局?
那个记忆里会对着范柔笑出浅梨涡、教苏清月练剑时会蹲下身比划、
给她递凝神丹时字条上写 "勿急进" 的少年,
最后竟像条野狗般蜷在破庙里,连块遮身的草席都没有。
她蹲下身,指尖悬在他腐烂的衣袖上方,没敢碰。
心口像被巨石压住,闷得发疼: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最亲的人误解,
被污为邪魔,被设计陷害,到死都背着一身骂名。
悲哀紧跟着缠上她的心脏:
那些温柔的碎片如此清晰 ——
他给范柔别花时避开刺的小心翼翼,教苏清月练剑时怕她受伤的轻拿轻放,
甚至连她刚入门时笨拙的剑招,他都耐心指点过
这样的人,怎么就落得如此下场?
“唉,若是我能早点遇到你,那该多好···”
她眼中闪过一丝惋惜,接着突然一颤,
她想起那行悬在虚空的淡金大字 ——【九世记忆?第一世】。
第一世
那是不是说,还有八世?
是范湃临死前的回望?
是师姐们午夜梦回的碎片?还是
她抬头望向庙顶的破洞,晚霞正从那里沉下去,染红了半边天。
能将师尊、宗主这等渡劫大修玩弄于股掌,
能肆意操控人心,让一个少年硬生生被逼成反派
这股力量,除了那天道之外,还能有谁?
晚风吹过破庙,带着腐臭与草木的气息,像一声冰冷的笑。
林婉儿此时望着那具尸体,突然打了个寒颤 ——
若天道能逼死范湃,能操控师姐们,
那她这枚从小被捧在手心的 "大帝之资",又何尝不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