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乱石坡提供的喘息之机短暂得如同幻觉。血雨虽在此处稍显稀薄,但那源自黑云的压抑与侵蚀并未减弱分毫。林枫盘膝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巨岩下,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周身气息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看似平息,内里却依旧暗流汹涌,甚至更加凶险。
强行引动并驾驭那磅礴的死寂之力,如同饮鸩止渴。此刻,反噬如期而至,且远比预想中更猛烈。
丹田之内,那暗灰色的死寂之婴并未因力量的宣泄而沉寂,反而因为吞噬了海量的外界怨毒与血雨邪力,变得前所未有的“饱满”和“强大”。它不再是模糊的雏形,而是凝实如同一个缩小版的、周身缠绕着灰黑色气流的林枫虚影,只是那虚影的面容冰冷无情,左眼的位置是一个缓缓旋转的灰色漩涡,与林枫本体的蛊王瞳如出一辙。
这凝实的死寂之婴,散发出的冰冷死寂意志如同实质,它不再满足于盘踞一隅,而是开始霸道地挤压、侵蚀那金色的剑道之婴的生存空间。金色的元婴被压制在角落,光芒黯淡,形体虚幻,连传递出的剑意都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被污染的杂音,时而锐利,时而暴戾。
更可怕的是,那死寂之婴似乎诞生了一丝微弱的、属于它自己的“本能”!一种渴望吞噬、渴望毁灭、渴望将一切拉入永恒寂灭的本能!这股本能正通过那同源的蛊王瞳,不断冲击着林枫的主意识,试图将他拉入沉沦。
林枫的识海之中,仿佛有两个声音在激烈争辩。一个冰冷而充满诱惑:“拥抱我吧…这才是真正的力量…毁灭即是新生…寂灭才是永恒…”另一个则是他自己坚守的、却显得有些无力的意志:“守住本心…我是林枫…我的道…是剑…”
他的身体表面,那原本已经隐没下去的诡异蛊纹,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如同活着的黑色荆棘,在他皮肤下蠕动、蔓延,带来深入骨髓的麻痒与刺痛。左眼的蛊王瞳即便在闭合状态下,也隐隐透出令人心悸的灰光。
舒婉儿守在一旁,看着林枫脸上那不断变幻、时而痛苦扭曲、时而冰冷漠然的神色,心急如焚。她尝试着再次施展“心莲守护”,但那七彩霞光没入林枫体内,却如同泥牛入海,甚至隐隐引动了那死寂之婴的排斥,一股冰冷的反震力让她闷哼一声,脸色白了白。
“他的情况…很糟糕,”舒婉儿声音带着颤抖,对蹲在岩石上,同样忧心忡忡望着林枫的赤焰说道,“那股力量…好像活过来了…在和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赤焰焦躁地用爪子刨着岩石,发出“刺啦”的声响,它那断尾处新生的金红色细丝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的危机,微弱地闪烁了几下,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一直强忍着内外交煎痛苦的林枫,身体猛地一震,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倏地睁开双眼!右眼之中血丝密布,充满了挣扎与疲惫,而左眼的蛊王瞳则灰芒大盛,直直地望向乱石坡的深处。
“那里…有什么东西…”林枫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在…呼唤…或者…共鸣?”
他感受到的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奇异的能量波动。通过那躁动不安的蛊王瞳,他“看”到在乱石坡深处,那片更加密集、如同迷宫般的黑色石林中心,存在着一股极其隐晦,却无比精纯、古老的……剑意!
那剑意并非他以往所认知的任何一种。它不显煌煌正气,也不带阴邪鬼气,而是一种超越了简单善恶、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清浊分立时最原始规则的意志!一种纯粹的“断”与“分”的法则具现!这剑意与充斥天地的怨毒能量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在这片污秽之地顽强地存在着,如同浊浪中的一根定海神针。
更让林枫心神剧震的是,当他感知到这股古老剑意时,他丹田内那被压制得奄奄一息的金色剑道之婴,竟猛地跳动了一下!传递出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渴望与亲近之意!
仿佛久旱逢甘霖,迷途见灯塔!
而与此同时,那原本霸道无比的死寂之婴,在面对这股古老剑意时,竟首次流露出了一丝……忌惮?虽然那忌惮极其微弱,并被更多的吞噬欲望所掩盖,但这无疑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信号!
契机!
林枫脑海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这诡异的石林深处存在的古老剑意,或许就是他打破目前僵局,甚至……驾驭体内这双婴之力的关键!
“我要…去那里!”林枫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体却一个踉跄。强行压制体内的冲突和反噬,让他此刻虚弱不堪。
“我扶你去!”舒婉儿毫不犹豫地上前搀住他。虽然前方未知,可能充满危险,但这是林枫感知到的唯一希望,她必须支持。
赤焰也立刻跳上林枫的另一边肩头,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提供着微不足道的支撑。
三人不再停留,沿着崎岖不平的黑色乱石坡,向着林枫感应到的方向艰难前行。
越往深处,周围的黑色岩石越发高大、嶙峋,形态千奇百怪,如同无数柄指向苍穹的黑色巨剑,又像是某种古老生物的骸骨。血雨落在这些岩石上,发出的“嗤嗤”声似乎也小了许多,仿佛这些岩石本身就对那邪异能量有着一定的抗性。
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精纯古老的剑意也越来越清晰。舒婉儿虽然无法像林枫那样直接“看”到,但她的灵瞳也能隐约感觉到这片区域能量场的异常——一种被强行“斩断”了外界污秽侵蚀的、相对独立而稳定的领域。
终于,他们穿过一片如同刀锋般林立的石笋区,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被环形黑色石峰包围的天然谷地,谷地中央,并非预想中的祭坛或者遗迹,而是……一柄剑。
一柄半截插入黑色地面,只露出剑柄和一小段剑身的石剑。
那石剑通体漆黑,与周围的岩石颜色无异,看上去毫不起眼,甚至布满了风雨侵蚀的痕迹。但林枫的蛊王瞳却“看”到,那石剑周围的空间是“扭曲”的!一股无形却无比强大的剑意场域以石剑为中心扩散开来,将漫天血雨和外界污浊的能量彻底隔绝在外!谷地之内,空气清新,地面干燥,与外面的血腥炼狱仿佛是两个世界。
而那股精纯、古老、蕴含着“断”之法则的剑意源头,正是这柄看似平凡无奇的石剑!
“就是它……”林枫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柄石剑,丹田内的金色剑道之婴跳动得更加剧烈,传递出强烈的共鸣与渴望。
他挣脱舒婉儿的搀扶,一步步走向那柄石剑。每靠近一步,都能感受到那股剑意场的排斥与压力。那并非敌意,而是一种考验,一种对“资格”的筛选。
当他走到距离石剑十步之遥时,压力已然如同实质,仿佛有无数柄无形的利剑指向他,要将他彻底分解!他周身的灰黑色死寂之气在这纯粹的“断”之剑意面前,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开始剧烈波动、消融!
而他体内的死寂之婴,也发出了尖锐的、充满威胁与暴躁的嘶鸣,疯狂催动力量对抗着外界的剑意压迫。
冲突,从内部转向了内外交加!
林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但他右眼中的意志却如同磐石,死死盯着那柄石剑。
他艰难地抬起手,并非握向剑柄,而是并指如剑,将自己那被压制、被污染、却依旧残存着一丝本源的剑道意志,混合着对生的渴望,对破开一切阻碍的信念,化作一道微弱却无比凝聚的金色剑芒,射向那石剑!
嗡——!
石剑发出了一声低沉却仿佛能穿透万古的嗡鸣!
下一刻,异变陡生!
那石剑之上,猛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但那光芒并非单一色彩,而是……黑白交织!
一道纯粹到极致的、仿佛能斩断因果命运的黑光,与一道蕴含着无穷生机与创造可能的白光,如同两条相互缠绕的游龙,自石剑中冲天而起,在这小小的谷地上空盘旋、交织!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玄奥的意志降临了!那不再是简单的“断”,而是……生死!是万物终结与起始的法则显化!
这黑白剑意如同洪流,瞬间将林枫吞没!
“林枫!”舒婉儿惊恐地呼喊,想要冲上前,却被那强大的剑意场域毫不留情地弹开,根本无法靠近。
谷地中央,林枫的身影被黑白光芒彻底包裹。他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熔炉。左边是极致的“死”之剑意,冰冷、寂灭、终结万物,与他体内的死寂之婴疯狂共鸣,甚至要将其同化、吞噬!右边是纯粹的“生”之剑意,温暖、创造、蕴含无限可能,如同甘泉般滋养着他那濒临崩溃的金色剑道之婴,并不断冲刷、净化着其中的杂质。
两种截然相反的剑意,以他的身体和灵魂为战场,进行着最本质的碰撞与交融!
“啊啊啊——!”
林枫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身体表面那诡异的蛊纹与淡金色的剑罡交替闪现,他的左眼灰芒暴涨,右眼却金光四射!丹田之内,那暗灰色的死寂之婴与金色的剑道之婴,在这外来生死剑意的刺激下,不再仅仅是冲突,而是开始了一种极其暴力、极其危险的……相互吞噬与融合!
这不是调和,而是你死我活的炼化!要么双婴归一,孕育出超越元婴的全新存在——元神!要么……便是彻底的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舒婉儿和赤焰只能眼睁睁看着,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谷地之外,血雨依旧,黑云翻腾,仿佛有更恐怖的存在,正将目光投向这片发生着惊人蜕变的小小天地。
石林剑鸣,引动的或许是破局之光,亦可能是……毁灭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