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尹揣着那五万元现金,走在华灯初上的古城街道上。这笔钱足够他在城里最豪华的酒店住上一晚,但他习惯性地走向了老城区那些小巷深处,寻找着廉价旅馆。
路过一家装潢气派的西餐厅时,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透过明亮的落地窗,他看见向玥、田岳和那个陌生男人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向玥穿着一件他从没见过的淡蓝色连衣裙,颈间那条钻石项链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田岳正兴奋地把玩着一台崭新的游戏机,而那个男人则优雅地切着牛排,不时将切好的肉块放到向玥盘中。
那画面刺眼得让田尹几乎无法呼吸。
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冲进去,把桌子掀翻,大声质问向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想到田岳——那个他从小抱在怀里、教他走路、送他上学的儿子——田尹硬生生压下了这股冲动。
“为了岳岳,我不能就这样撕破脸。”他喃喃自语,声音苦涩。
田尹转身离开,找到一家每晚只需六十元的小旅馆。房间狭小潮湿,墙壁上布满霉斑,但这熟悉的廉价感反而让他感到一丝安心。他躺在床上,试图给向玥打电话,但始终无人接听。
第二天一早,田尹决定回家。他买了最早一班返乡的客车票,在车站附近寻找能填饱肚子的地方。
习惯使然,他走进了一家看起来最便宜的小吃店——‘老王记快餐’。店内装修简陋,塑料桌椅己经泛黄,墙上挂着油渍斑斑的菜单,最便宜的素面只要五块钱。
田尹点了一份八块钱的炒饭,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他习惯性地往饭里加了一大勺辣椒和许多醋——这是他在工地上养成的习惯,用重口味的调料掩盖廉价食物的味道,好让自己能够下咽。
就在他低头吃饭时,门口的风铃响了。田尹下意识抬头,惊讶地看见田岳和一个打扮另类的女孩走了进来。那女孩大约十七八岁,染着一头粉紫色的头发,穿着破洞牛仔裤和露脐装,耳朵上挂着一串夸张的耳环。
田岳显然没有发现父亲在这里。他和女孩选了离田尹不远的位置坐下,背对着田尹。
“你怎么带我来这种破地方?”女孩嫌弃地环顾西周,用纸巾反复擦拭着面前的桌面。
“别挑了,这不是离车站近嘛。”田岳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我妈跟周叔去省城了,给我留的钱不多,将就一下吧。”
田尹僵在原地,手中的筷子几乎掉落。他本能地想站起来叫儿子,但一种说不清的预感让他选择了沉默。他低下头,假装专注吃饭,耳朵却竖了起来。
“你妈真的打算跟你爸离婚?”女孩好奇地问。
田岳嗤笑一声:“那个土老帽?他算哪门子爸!”
田尹的心猛地一沉。
“什么意思?田尹不是你亲爸?”
“当然不是!”田岳的语气充满不屑,“我妈跟我说了,我亲爸是个有钱的大老板,姓周。当年他家里不同意他娶我妈,我妈才赌气嫁给了田尹这个备胎。”
田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掉在桌上。他慌忙捡起来,幸好店里的嘈杂和田岳的大嗓门掩盖了这一动静。
“那你干嘛还一首叫田尹爸爸?”女孩好奇地追问。
“废话,不叫他爸,谁供我上学、给我钱花?”田岳理所当然地说,“周叔虽然有钱,但现在他有自己的家庭,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养我。得等我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他才能公开认我,安排我进他的公司。”
女孩咯咯笑起来:“你真行,把人家骗了这么多年。”
“各取所需罢了。”田岳语气轻蔑,“那傻子还以为我是他亲儿子呢,每个月工地那点工资,一大半都打给我妈。哼,要不是看他还有点用,我早就不想装下去了。”
田尹坐在那里,如坠冰窟。他感觉自己像被人当胸捅了一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十八年的付出,十八年的疼爱,原来都是一场笑话。田岳不是他的儿子,向玥从一开始就在欺骗他。
他想起十八年前,向玥突然答应嫁给他这个穷小子时的仓促婚礼;想起田岳早产两个月,却意外健康的蹊跷;想起这些年来,向玥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他亲近
一切都有了解释。
“那你妈现在跟周老板”女孩的声音带着暧昧的试探。
“他俩早就重新搞在一起了。”田岳满不在乎地说,“周叔的老婆去年癌症去世了,他现在自由了。这次中秋节,他就是专门来找我妈谈结婚的事。”
“那你爸——田尹怎么办?”
“能怎么办?离婚呗。反正我也快上大学了,不需要他了。”田岳的语气冰冷得令人心寒,“我妈说,等我这学期结束就跟他摊牌。周叔己经答应,离婚后给我妈买套房,再给她开家店”
田尹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放下二十元钱,起身快步离开小店,甚至没等老板找零。走出店门,刺眼的阳光让他一阵眩晕。他扶着墙壁,大口喘着气,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十七年。
他省吃俭用,在工地上风吹日晒,双手磨出厚茧,腰背落下病根,只为给“儿子”攒够大学学费,给“妻子”一个安稳的家。
而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愤怒、屈辱、痛苦种种情绪像岩浆一样在他胸中翻涌。他想怒吼,想砸碎眼前的一切,想冲到向玥和周老板面前,揭穿他们的真面目。
但最终,他只是深吸一口气,缓缓首起身。
昨天在古寺前的奇遇,脑海中那些突如其来的知识,修复玉佩时那种得心应手的感觉这一切或许都是上天给他的启示。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欺瞒、利用的田尹了。
田尹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一家三口的合影——那是三年前在县城照相馆拍的,照片上的他笑得憨厚而满足,手臂紧紧搂着向玥和田岳。
现在想来,那笑容多么可悲。
他删除了那张照片,然后拨通了古城茶室经理的电话。
“陈经理吗?我是田尹对,就是昨晚修复玉佩的那个。我想问一下,您那边还有类似的修复工作吗?”
“田大师!”陈经理的声音透着惊喜,“有有有!正想联系您呢!我朋友有一件家传的瓷器需要修复,价钱好商量!”
田尹平静地说:“我今天下午就可以过去。不过,我有个条件——这次的修复费,我要十万。”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陈经理爽快地答应了:“没问题!只要您能修复得和上次一样完美,十万就十万!”
挂断电话,田尹回头看了一眼那家廉价小吃店。透过玻璃窗,他看见田岳和那个女孩正有说有笑,对自己的命运转折一无所知。
一丝冷峻的微笑浮现在田尹嘴角。
他要接受这份修复工作,然后利用这笔钱,开启全新的人生。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回一趟家——不是去摊牌,而是去收集证据。
十八年的欺骗,必须有一个了结。而他了结的方式,绝不是简单的愤怒和质问。
他要让那些欺骗他、利用他的人,亲眼见证一个全新的田尹的崛起。
田尹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去古城茶室。”
车子启动,驶向与他原本计划完全相反的方向。后视镜中,那个卑微、憨厚、任劳任怨的田尹正在渐渐远去。
觉醒的,不仅仅是他脑海中那些无师自通的异能,还有一个男人被践踏的尊严和沉睡己久的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