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恩堡巨大的包铁木门在车队后方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最后一线昏黄的暮光被彻底隔绝在外。
城堡内庭瞬间被火把跳动的光芒和深沉的阴影所占据，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混杂着烽烟、金属、皮革和冷冽冻土的战争气息。
林修深吸了一口这冰冷而熟悉的空气，胸腔中奔波的疲惫似乎被稍稍驱散。
他站在庭院中央，目光快速扫过四周。
城墙的修补仍在进行，但显然受限于严寒，进度不快，几处巨大的缺口依旧用粗大的原木和乱石临时堵塞着，如同狰狞的伤疤。
士兵们无声地忙碌着，将车队运回的物资从马车上卸下，抬往仓库。
他们的动作因寒冷而略显僵硬，脸上带着北境人特有的、被风霜刻蚀出的沉默和坚韧。
“罗兰。”林修的声音不高，却清淅地穿透了庭院的嘈杂。
罗兰正指挥手下将一辆复盖厚帆布的板车推向内堡方向，闻声立刻大步跑来，沉重的脚步砸在冻土上咚咚作响：“大人！”
“带你的人，去军营驻扎，好好休整。另外，把那对狼裔——”林修的目光瞥向那辆被严密看守的、偶尔传出轻微铁链摩擦声的马车，“——关进内堡石牢最深处，加派双岗，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饮食由你亲自负责送。”
罗兰的独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对命令的服从压倒了一切，他重重捶胸：“明白！大人放心！保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转身吼叫着下达命令，声音如同闷雷。
林修转向安静立在一旁的威廉：“威廉，带几个人，协助查理骑士清点此次带回的军械物资，登记造册，优先配发给需要换装的士兵。”
威廉沉默点头，灰眸在火光下扫过那些标注着温莎家族纹章的板条箱，随即点了几名老兵，无声地融入忙碌的人群。
最后，林修的目光落在那个显得格格不入、局促不安的身影上——吉姆·斯莱特。
他裹着一件不太合体的厚旧棉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躲闪，下意识地缩着脖子，仿佛想把自己藏进阴影里。
感受到林修的目光，他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吉姆，跟我来。”林修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说完便转身向内堡侧面的信道走去。
吉姆愣了一下，连忙小跑着跟上，脚步有些虚浮，似乎还不完全适应这具“新生”的身体，或者说，不适应这具身体里潜藏的那股陌生的力量。
穿过几条狭窄的甬道，避开主要人流，林修带着吉姆来到内堡西侧一处偏僻的角落。
这里有一扇不起眼的侧门，推开后，外面是一小片倚着内堡外墙的开阔地。
地面坑洼不平，堆积着一些废弃的石料和朽木，荒草枯黄，被积雪半掩。
更远处，便是维恩堡的外墙和苍茫的荒野。寒风在这里毫无遮挡，呼啸着卷过，刮得人脸颊生疼。
“这块地暂时归你。”林修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吉姆。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但每个字都清淅地传入吉姆耳中。
吉姆茫然地环顾四周，缩了缩脖子，寒风灌进他的领口，让他打了个哆嗦：“老……老爷……这里？”
“你体内的力量，”林修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他的皮肉，“【混沌】圣印的残留，极不稳定，也极度危险，它就象瘟疫，一旦失控泄露，最先遭殃的就是你周围毫无防备的普通人，想必你也不想多生事端。”
吉姆连忙点头。
林修接着抬手指了指远处内堡窗户透出的微弱灯火：“维恩堡太小，住得太挤。在无法确定你能完全控制它之前，你不能靠近人群，这是为了他们，也为了你自己，一旦出事，没有人能容得下你，我能救你，我也会亲手杀了你。”
吉姆的脸色在火光和雪光映照下更加苍白，他下意识地抱紧双臂，牙齿微微打颤。
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林修话语中描绘的那种恐怖前景。
“我会让人给你送帐篷、铺盖、食物和燃料。”林修的语气没有任何转寰的馀地，“委屈你先在这里住下。好好感受你身体里的变化，尝试去理解它，控制它，而不是被它吞噬，这是你活下去必须付出的代价，也是你未来可能掌握力量的唯一途径。”
吉姆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在寒风中微微颤斗、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诡异力量的手，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了往常的油滑和怯懦，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带着一丝艰难挣扎的平静：
“我懂了，老爷，不委屈……能活着，有条命在，比什么都强，我会待在这里，绝不乱跑，好好……熟悉这玩意儿。”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点自嘲，“反正……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惜命，怕死得很，只要能让我活着，我什么都能做”
“很好。”林修点了点头，对他的识趣表示认可，“记住你的话，需要什么，可以告诉守卫，他们会转达给我，但记住，绝对，绝对不允许试图接触或影响任何人。”
“明白！”吉姆重重点头，象是要把这句话烙进脑子里。
安排完吉姆，林修重新回到内庭。
“轮到你了。”林修走到她面前，“洛瑟堡相对安全，物资也充裕些，我在那里划出一块地，会拨给你一笔钱和物资，由你负责，在那里建一座孤儿院，安置那些从帝都来的孩子，还有北境无家可归的孤儿，你来做这个院长。”
她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依旧沙哑：“盖房子，养孩子，我没经验，我只能赚钱。”
“我可以再找一位细心、有责任心的女性担任院长，不过——”林修的语气不容置疑，“你需要什么，人手、材料，可以去找吕西安城堡主，我会给他手令，怎么做，是你的事，我只要结果——那些孩子有个遮风挡雨、能吃上饭的地方。”
“好，我会尽力。”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她一贯的、混不吝的实用主义，“不过，男爵大人，要是哪天你需要人打架、杀人、或者干点见不得光的脏活，也能随时来找我，院长这种细致活儿，我一个粗人哪能会，但是如果要我杀人——价钱好商量，给你打九九折。”
“可以，我现在就有事情要问你。”林修对此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关于猎人公会，你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