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到目的后，林修不再停留，转身走向马车。
老尼尔为他拉开车门，低声问：“少爷，现在我们去哪？”
“找个地方落脚，打听消息。”林修钻进车厢，扯开勒得他呼吸不畅的领口，“去城里最大的酒馆，好象是叫”
“豪猪与烈酒，少爷。”
“啊对对，这个名字每回都记不住”
马车缓缓激活，驶离了那片人声攒动的广场。
林修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自己贵为男爵，却需要贿赂守卫才能见到住在那华贵建筑群里的高层贵族。
好笑吗？或许有一点。
但比起维恩堡可能被攻破、领民沦为兽人食粮的惨剧，付出这点代价微不足道。
在这里，金钱是比刀剑更通用的语言。
至于面子
他林修最不需要的就是面子！
马车穿行在玛瑙城错综复杂的街道上，最终在一栋喧闹的三层木石结构建筑前停下。
招牌上画着一个咧嘴大笑的猪头，下面用花体字写着“豪猪与烈酒”。
即使是下午，酒馆里也人声鼎沸。
象这种人群来来往往，鱼龙混杂的地方，往往是信息的温床。
虽然一时间难以分辨信息的真假，但只要刷新了新的情报，如果两者彼此关联，就能够推理证明新的信息。
而眼下他需要的信息关乎三件事：
第一是地下黑街的奴隶拍卖，这个信息相当关键，毕竟是这些天来唯一出现的一条金色情报。
无论如何，他也必须把握住。
第二是玛瑙城各个贵族、教会的人物和势力，这一点可以慢慢搜集，把信息重点放在红衣主教奥弗和安塞姆身上。
最后，就是能否打听到猎人公会，以及那位接取了悬赏自己的委托的猎人——莫拉·克劳的相关情报。
然而，还没等他开始旁听或搭话，酒馆外的街角一阵骚动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个穿着长袍的男人，正站在破木箱上，挥舞着一本自制的小册子，向过往行人大声宣讲着什么。他的声音尖利，带着一种狂热的颤音，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束缚！这是束缚！”他挥舞着手臂，“圣光？凭什么只有圣光是唯一？天空不值得敬畏吗？大地不值得感恩吗？流淌的河水、吹过麦田的风、甚至你脚下的一块石头！它们都蕴含着意义！为何不能信奉它们，信奉世间万物？！”
行人大多匆匆避开，或投去厌恶、鄙夷的目光，偶尔有顽童朝他扔小石子。
林修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到了那男人手中挥舞的小册子封面——
上面用简陋的线条画着一张脸，一张没有五官、光滑一片的脸。
那宣讲者看到了站在酒馆门口、衣着体面林修，眼睛猛地一亮——
这一整天，只有这位老爷对自己的宣讲感兴趣！
他猛地跳下木箱，几步冲到林修面前，一股酸臭气扑面而来。
“这位先生！一看您就是有智慧、能独立思考的人！”他急切地将那本小册子几乎戳到林修眼前，唾沫星子飞溅，“看看吧！看看真正的自由信仰！打破圣光教的拢断！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信仰！天空！大地！一片树叶！一阵风！或者万物归一，万理平等！这就是‘无面之人’，这就是——无面信众！”
他的眼神狂热而真诚，带着一种被长期压抑后爆发出的、近乎病态的执念。
林修没有后退，目光落在那本册子上。
无面人脸的图案带着某种诡异的吸力。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在宣讲者期待的目光中，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本册子。
册子纸张粗糙，墨迹还有些模糊。
“谢谢谢谢您！”宣讲者激动得语无伦次，仿佛是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使命，“愿‘面’指引您！愿您找到真正的自由！”
他不再纠缠，转身又爬回木箱，继续对着稀疏冷漠的人群，声嘶力竭地宣扬他的“自由信仰”。
林修捏着那本册子，随手将其收入口袋中。
他转身推开“豪猪与烈酒”厚重的木门，将门外宣道者癫狂的呼喊和玛瑙城午后慵懒的喧嚣隔绝在外。
穿过几张挤满喧闹佣兵和工匠的桌子，靴底粘着地板上的污渍，发出呲嚓的撕扯声。
林修让老尼尔去安排马匹和房间，自己则走到吧台角落，找到了一个空位，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整个大厅。
高脚凳的腿有些摇晃。
粗野的笑声、酒杯碰撞声、吟游诗人跑调的歌声，还有烤肉的油烟和啤酒的气味，全部混杂在一起，刺激着每个来客的感官。
“淡啤酒。”他对擦着杯子的酒保说道，抛出一枚铜币。
酒保眼皮都没抬，手指一抹，铜币消失，一杯泛着泡沫的浑浊液体很快推到他面前。
林修端起木杯，抿了一口。
酒液清凉，但味道极淡，远不如芬丁用黑麦酿出的那些麦酒。
他放下杯子，目光如同平静的水面，缓缓扫过整个大厅。
利用【战士】的感官增强能力，林修的耳朵捕捉着周围的嘈杂声浪，试图从那些吹嘘、抱怨和醉话中筛出有用的碎片。
“东城区那批货，‘黑老鼠帮’的人压价太狠”
“主教大人最近的布道听得人心惶惶，说什么要净化异质？不过据说交了钱就没什么事儿。”
“嘿，昨晚‘金丝雀’那儿新来的姑娘，那腰肢啧啧”
“赌债再不还钱，巴顿老爷要剁我的手了”
信息支离破碎，却拼凑不出他想要的完整答案。
他的视线掠过几个看起来象是佣兵头目或小商队领袖的人，评估着上前搭话的风险和可能收获。
在这里，每一句话都可能标着价格，每一个眼神都可能藏着陷阱。
时间一点点流逝。
杯中的啤酒还剩一半。
他注意到吧台另一端，一个穿着褪色丝绒外套、手指戴着几个廉价宝石戒指的瘦小男人，正压低声音和酒保交谈着什么，眼神闪铄，不时警剔地瞟向四周。
林修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台面上敲了敲。
他端起酒杯，状似无意地挪了一个位置，靠近了些。
断断续续的词语飘进耳朵。
“那边最近风声紧入口换了”
“有几个消息灵通的‘老鼠’被宪兵逮住了得去找新的”
林修的心跳略微加速。
他维持着喝酒的姿态，眼角的馀光锁定着那个瘦小男人。
就在这时，酒馆大门又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一名穿着纯白镶金边袍服的教会执事，带着两名披着锁甲、神情冷硬的宪兵走了进来。
喧嚣的酒馆瞬间安静了一大半，许多人都下意识地低下头，或转过脸去。
那执事目光严厉地扫视全场，象是在搜寻什么不洁之物。
他身边的侍从手按在剑柄上，金属手套摩擦着皮革，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吧台那头，那个瘦小的男人脸色唰地白了，立刻缩起脖子，象是要钻进地缝里，迅速结帐溜向后门。
林修垂下眼睑，盯着杯中浑浊的酒液，保持着一种漠不关心的姿态。
他能感觉到那执事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他的后背，停顿了一下，但最终移开了。
“搜查异端邪说！私藏者严惩不贷！”执事冰冷的声音在寂静的酒馆里回荡，却没人应声。
他们例行公事般地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明显目标，便又走了出去。
酒馆里的气氛这才慢慢重新活络起来，但之前的放肆收敛了不少。
林修缓缓呼出一口气。
经过这番打扰，直接从酒客口中探听敏感信息的风险大增。
他需要另一种方式。
他招手叫来酒保，又抛出一枚银币。
酒保这次抬了抬眼。
“问你点事。”林修的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对方能听见，“城里消息最灵通的‘老鼠’，去哪找？”
酒保的手指飞快地抹过银币，动作熟练。
他继续擦着杯子，嘴唇几乎不动地吐出几个词：“‘碎嘴’吉姆，东城区，‘歪斜桅杆’后巷，他通常在那赌骰子。”
林修点点头，一口喝干杯中剩馀的劣酒，站起身。
他走出酒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那个无面信众的宣道者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是被守卫驱赶，还是去了别处传播他的“信仰”。
马车旁，老尼尔正仔细地给马匹喂着水和豆料。
“少爷？”
“去东城区，‘歪斜桅杆’后巷。”林修钻进车厢，“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停车。”
马车再次辘辘前行，穿过玛瑙城主城区的街道，越靠近东城区，空气中的咸腥味和潮湿腐烂的气味就越发明显。
这里的建筑更加拥挤破旧，街道也狭窄肮脏许多。
“歪斜桅杆”是一家比更破败的小酒馆，门口堆满了空木桶和垃圾。
林修让老尼尔在街角等侯，自己独自走入那条阴暗潮湿的后巷。
巷子里，几个衣衫褴缕的孩子正在踢着一个破布缠成的球。
在角落，一群男人围成一圈，叫嚷着，中间传来骰子在木碗里碰撞的清脆声响。
林修靠在对面的墙壁上，阴影笼罩着他。
他耐心等待着。
不一会儿，赌局散场，一个输光了钱的瘦高个骂骂咧咧地退出来，吐了口唾沫，正是酒保描述的“碎嘴”吉姆。
林修走上前，一枚银币在他指间翻转，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微光。
吉姆的眼睛立刻被吸引住了。
“问你几句话。”林修开口。
吉姆警剔地打量着他，又瞥了瞥那枚银币，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那得看是什么话，老爷。”
“地下黑街，最近的奴隶拍卖。”沉，“还有一个叫莫拉·克劳的赏金猎人，以及，教会最近在查什么，查谁。”
吉姆的眼珠子转了转，嘿嘿一笑，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哎哟喂，这些事儿可不止这个价，老爷，风险大着呢。”
林修又加了一枚银币。
吉姆迅速抓过两枚银币，塞进怀里，压低声音，语速快得就象是在倒豆子：
“黑街？入口确实换了，现在走老鱼市倒数第三个废弃仓库的活板门，有人守着，口令是‘老鼠跑了’，听说月底有一场大的拍卖，有好货色，从王都拐来的贵小妞、阔少爷甚至有母兽人！那身段啧啧。”
“教会呢？”
“小、小声点儿！”吉姆四处张望着，连说话的声音都几乎成了气音，“他们跟疯了一样！主要查两样：一是各种异教，特别是那个宣扬什么万物皆可信的‘无面’！二是一些异端人士，说是把他们带去‘引导’、‘净化’！抓了不少人了！搞得人心惶惶！”
林修默默听着，将这些信息刻入脑中。
“就这样。”说罢，他转身欲走。
“哎，老爷！”吉姆在他身后补充了一句，带着点谄媚，“要是想去地下黑街，最好找个引路的，里面弯弯绕绕，生人容易吃亏，呃、我是说，如果您需要”
林修没有回头，摆了摆手，表示了解。
他快步走出后巷，重新回到稍微明亮些的街道。
老尼尔驾着马车悄无声息地靠过来。
林修登上车，揉了揉眉心。
“少爷，接下来？”
“回公爵府附近，找个安静的地方等。”林修看了一眼开始西斜的太阳，“傍晚快到了。”
马车驶离东城区区，返回玛瑙城的主城区。
林修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整理着今天搜集到的信息。
无面信众、教会高压、地下黑市、潜在的赏金猎人、即将到来的兽人大军、还有温莎公爵那难以预测的态度……
林修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
弗罗斯特领的紧张局势已经不允许他再分心去处理别的事情，当务之急，还是先是得到那些贵族老爷们的支持。
梅丽莎
林修回想着那几条情报，温莎公爵最宠爱的小女儿梅丽莎，倒是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