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林修的声音不高，却清淅地穿透了夜晚的空气。
年轻的骑士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微微前倾，他转向林修的方向，胸膛起伏不定，但依旧挺直了脊背。
“大人。”他的回应夹带着喘息
“够了，去男爵府等我。”
“是。”威廉没有多问一句，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用手背抹去下巴上的汗珠，转身朝着男爵府的方向走去。
现在，操场上只剩下罗兰一人。
他仿佛没有听到林修的话，也没有注意到同伴的离开，只是继续着他的奔跑，一圈，又一圈。
那沉重的脚步声成了夜色里唯一的节奏，象是在敲打着维恩堡沉寂的心脏。
林修没有再出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
他在衡量，也在等待。等待这头倔强的蛮牛自己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或是用行动证明他值得更多的信任与更重的责任。
就在这时，乔治终于缓过气来，搀扶着查理，两人一瘸一拐地走到林修身边。
“大大人”乔治的声音还有些发飘，“您您吩咐的流民那事，我办完了。”
林修的目光并未从罗兰身上移开，只是微微颔首：“说说看。”
乔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让自己的汇报听起来清淅些：“一共一共五十人左右的流民队，是从温莎领那边逃税过来的，我按您的意思，找到了他们，也说了咱们这儿的情况最后，愿意跟着我来维恩堡的，有三十二人，已经已经按尼尔先生的安排，暂时安置在堡后那片荒地边的旧棚屋里了，种子也分下去了一些，也按您的意思，免了他们头两年的税。”
他顿了顿，偷偷觑了一眼林修的脸色，才继续道：“剩下的十八个，死活不愿意来，说宁可往东边碰碰运气，也不想来北境喂喂兽人。”
汇报完毕，乔治有些忐忑地低下头，准备迎接可能的斥责——毕竟任务并未圆满完成。
然而，林修只是沉默了片刻。
夜风吹过，带来罗兰沉重的脚步声和火把噼啪的轻响。
“三十二人”林修缓缓重复了一遍，终于将目光转向乔治，“不错，能在这种时候说服三十二人留下，已是难得，你做得足够好了。”
乔治猛地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的忐忑瞬间被惊喜取代：“真、真的吗？大人！我我就是按您教的，跟他们说咱们打了胜仗，说男爵大人不会亏待肯留下的人。”
“恩。”林修打断了他的表功，语气平淡却带着真诚的认可，“这个月的月俸，会给你额外增加五枚银币，作为此次任务的奖赏。”
五、五枚银币！
乔治的眼睛瞬间亮了，所有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他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连忙躬身：“谢大人！谢大人！”
“去吧，带查理骑士去休息。”
“是！是！”乔治连忙搀紧查理，几乎是用拖的，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林修重新将目光投向操场。
罗兰还在跑。
但他的步伐终于开始变得跟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呼吸声如同破损的鼓风机，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的独眼死死盯着前方，似乎全靠一股意志在支撑着身体。
又过了半圈，他的膝盖终于一软，庞大的身躯轰然向前倒去。
但他没有完全趴下，而是用双手猛地撑住地面，粗壮的手臂肌肉贲张如铁，剧烈地颤斗着，硬是撑住了没有彻底倒下。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身上流淌下来，在他身下的土地上洇开深色的印记。
他低着头，剧烈喘息。
林修这才迈步，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靴子停在罗兰低垂的视线里。
“知道为什么罚你吗？”林修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罗兰艰难地抬起头，汗水和泥土糊了他一脸，独眼因极度的疲惫而布满血丝，但那里面燃烧的火焰却未曾熄灭。
他张了张嘴，嘶哑地挤出几个字：“目无规矩给骑士丢脸”
“记住这种感觉。”林修俯视着他，用手指向军营，“你是骑士，是他们的榜样，你的松懈，可能会在战场上要了他们的命，我要的是一把能撕开兽人喉咙的尖刀，不是一个醉醺醺的糊涂蛋。”
罗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只独眼死死地看着林修，然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那眼神里，没有了不服，没有了委屈，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碾碎后又重新凝聚起来的沉甸甸的东西。
“还能站起来吗？”
罗兰咬紧牙关，双臂再次发力，颤斗着，极其缓慢地，但终究是靠着自己的力量，重新站了起来。
身体虽然摇摇晃晃，但脊梁却挺得笔直。
“很好。”林修拍了拍他沾满汗水和尘土的肩膀，“回去清洗一下，好好休息，明天开始，士兵的操练由你负责，我要看到他们下个月的今天，能多扛住熊人一巴掌。”
这意味着委以重任。
罗兰的独眼中猛地迸发出光彩，他挺起胸膛，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声道：“遵命！大人！”
林修不再多言，转身走向男爵府。
身后，传来罗兰那几乎脱力却异常坚定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沉重地迈向营房。
夜色下的维恩堡，寂静而冰冷。
但在这寂静之下，某些东西已经开始悄然改变——如同深埋于冻土之下的种子，正挣扎著，试图顶破那坚硬的表层。
林修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谢里夫的情报需要验证，流民需要安置和转化为劳动力，军队需要训练和武装，而潜在的威胁——无论是兽人可能的报复，还是那神秘的“蛮血仪式”，都如同悬顶之剑一般。
他需要力量，需要更多像法姆那样拥有特殊才能的人，需要更多的粮食，更多的士兵，更多的时间。
林修推开男爵府厚重的大门，温暖的烛光和壁炉的热气迎面扑来。
艾莲安静地站在厅堂一侧，仿佛从未离开过。
威廉已经等在那里，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物，虽然脸色仍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平日的冷澈。
“大人。”
威廉躬身行礼。
“威廉，有新的任务给你。”
年轻的骑士立刻抬起头，灰色的眼眸中没有丝毫尤豫：“请您吩咐。”
林修走到主位坐下，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
“关于黑石山——你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