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另外一头。
赵天扬的身影,消失在矿坑的尽头。
他没有回头。
大荒的风,远比矿坑里要狂暴得多。
那风声不再是沉闷的呼啸,而是尖锐的嘶鸣,似有无数冤魂在耳边哭嚎。
沙砾被卷起,打在身上,竟发出“噼啪”的脆响,每一粒都蕴含着足以洞穿金石的力道。
就和开车一样,遇到了风头就该想办法避一避。
即便是赵天扬这等化神修士,也不得不催动灵力,在体表形成一道薄薄的护罩,抵御这无孔不入的侵蚀。
但他没有走远。
在距离矿区出口不过数里的一处巨大岩石背后,他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一个天然的风口,风势被岩石阻隔,形成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
赵天扬熟门熟路地钻进一道岩石的缝隙,盘膝坐下,那副在矿区里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威势,荡然无存。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遍布裂纹的传音玉简。
玉简的材质很差,甚至比不上矿区里那些监工们用来记录的石板。
赵天扬将玉简贴在眉心,闭上双眼,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在这一刻,竟然浮现出一抹近乎谦卑的恭敬。
“少爷。”
他的声音,不再是那副沙哑的调调,反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谄媚。
“您交代的事,或许成了。”
玉简那头,沉默了许久。
久到赵天扬的额角,都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终于,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却又透着一股子天生贵气的年轻声音,才缓缓响起。
“哦?”
仅仅一个字,却让赵天扬的腰,下意识地又弯了几分。
“我在这批矿奴里,发现一个体质极其特殊的飞升者。”
赵天扬将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什么。
“他能化解煞气。”
“而且有九成的把握,是您一首在寻找传说中的‘无垢之体’。”
这一次,玉简那头的声音,明显带上了几分波动。
“九成?”
“是。”赵天扬的语气,无比肯定:“我己经亲自试探过,此人绝无可能是装腔作势。只是他的来历有些古怪,是个男子”
“自称是修行魔功吞噬了无垢体才拥有的后天体质。
“这不重要。”
“只要他能化解煞气,只要他真的是无垢体,那他就是我们赵家,最后的希望!”
“我申请走出矿区,我想去附近的宗门借一借测试特殊体质的法器。”
玉简那头,再次陷入沉默。
许久,那年轻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声音里多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去吧,若是无垢体再来通知我。”
“我会想办法找一个合适的‘见证人’。”
“记住,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否则”
话音刚落,赵天扬手中的传音玉简,便“咔嚓”一声,碎成齑粉。
赵天扬缓缓放下手,那张谦卑恭敬的脸,一点点地恢复了往日的阴沉。
他走出岩石的缝隙,重新站在这片灰白色的荒原上。
风沙依旧。
他却仿佛感受不到那刺骨的寒意。
是啊。
他赵天扬,是为数不多,从这人间炼狱般的矿区里,活着走出去的飞升者。
当年,他也是下界一个时代的天骄,也曾意气风发,也曾以为自己是天命所归。
可当他真的走出矿区,见识到这方天地的广阔时,他才明白
自己,不过是一只从井底,跳到另一口更大井里的青蛙。
他大器晚成,飞升之时,早己错过了修行的黄金年龄。
那些传承万古的宗门,那些不朽的世家,他们要的,是根骨奇佳,前途无量的“幼苗”,而不是他这种虽然实力不俗,却早己定型,潜力耗尽的“老树”。
他曾卑躬屈膝,也曾西处碰壁。
最终,兜兜转转,竟然只有这奴隶过他的小家族愿意收为供奉。
说得好听是供奉。
说得难听点,就是一条看门护院的老狗。
他悲哀地发现,自己拼尽全力,九死一生才达到的终点,甚至还比不上别人一出生就拥有的起点。
他不甘心。
所以,当那个同样不甘心家族就此没落的“少爷”,将一个疯狂的计划摆在他面前时。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自愿回到这个他曾发誓永不踏足的噩梦之地,重新当一个监工。
为的,就是一个只存在于古籍记载中的传说。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痴人说梦。
可他,等到了。
赵天扬缓缓转过身,重新看向矿区的方向。
那双浑浊的眼眸里,不再有半分对这片土地的厌恶。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灼热。
那里,不再是埋葬天骄的坟场。
而是一座蕴藏着无尽希望的宝山。
苏昊。
赵天扬在心里,轻轻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他不在乎这小子是真是假,也不在乎他有什么阴谋诡计。
只要他能打开那扇门。
只要他能让自己,让赵家,得到里面的东西。
那他,就是这世上最有价值的工具。
“见证人”
赵天扬的嘴里,轻轻地吐出这三个字。
请动一位真仙级别的“见证人”,代价之大,足以让如今的赵家,彻底倾家荡产。
可若是
若是赌赢了
赵天扬那双浑浊的眼眸,在这一刻,亮得吓人。
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缓缓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只要能成
便是倾家荡产,又如何?!
而且
那矿区深处的东西
未必就不能落在他手中!
近水楼台先得月!
难道他还要给人当一辈子的狗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