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退出节目？”
临时征用的农家院落里，总导演赵晨坐在监视器后的折叠椅上，抬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顶着夸张“杀马特”发型、厚厚的刘海几乎遮住一半眼睛的少女。
来人正是姜琦。
好不容易熬到程安那场“流程”结束，他便在程安的指引下，找到了节目组工作人员暂住的院子，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没错。”姜琦挺直了背，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既诚恳又坚定，尽管那叛逆感十足的发型让他的表情看不太真切。
“我觉得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之前的错误了，改造非常成功！所以，我想申请退出接下来的拍摄。”
他的语气信誓旦旦，内心更是雀跃不已，脑海里几乎已经勾勒出离开这个偏僻山村后的美好蓝图。
当然，首先就得冲进理发店，把这头碍事的杀马特发型给彻底剃掉，然后回归校园。
以自己前世的阅历以及脑洞，重回校园后，岂不是对同龄人的降维打击？
想想就让人觉得快活。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先摆脱眼前这档子事。
然而，对于姜琦的“信誓旦旦”，赵导依然是面无表情，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今天第三个跑来跟我说这句话的。”
姜琦：“……”
满腔的热情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噎住。
“这种戏码，对我们节目组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早就习惯了。”
赵导语气平淡，但紧接着，他话锋陡然一转，变得锐利起来：“不过，姜琦，就单说你这两天的表现。”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犀利：“农活找借口偷懒，集体活动能躲就躲，非但不帮忙分担，还整天黏在程安身后。
昨天更是假装扭伤脚踝，就为了骗程安背你回来？
这就是你所谓的，‘深刻认识到错误’，‘改造非常成功’？”
姜琦瞬间哑口无言，内心早已将原身吐槽了千万遍。
服了，自己真是倒八辈子血霉，穿越到了这副身躯上。
原身这哪是叛逆少女，简直是戏精附体+花痴晚期啊！
他想立刻树立一个乖巧懂事、幡然醒悟的形象，现在看来，简直是地狱开局，难度直接拉满。
赵导显然也没打算给姜琦留任何面子。
对他而言，适度地刺激这些叛逆少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毕竟，只有矛盾才能产生故事。
姜琦深吸了一口气，尽力保持住当前的温和形象：“好的，赵导，我明白了。我会改正的。”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赵导则是眉头微皱，按照这丫头前两天的脾气，刚刚被自己这么一顿说，应该已经发飙了才对。
“可惜，今天已经没有什么可拍的了。”赵导叹了口气，然后挥了挥手，示意工作人员们开始收拾器材。
回去的路上，姜琦无奈的揉了揉额头，这毕竟是一个变形综艺。
自己强行要求退出节目，在他们眼里，就是典型的叛逆行为。
看来想要退出，就只能老老实实的“改造”成功。
“唰！唰唰！”
然而就在这时，雨丝却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转眼间便在天地间织起了一层灰蒙蒙的帘幕。
姜琦小跑着往回赶，却看见赵大娘正手忙脚乱地冲出屋子，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连伞都顾不上拿——赵大娘是该《变形2》指定的“农村妈妈”。
“赵大娘，您干嘛去啊？”姜琦诧异地问到。
赵大娘急匆匆地奔向屋外远处空地上晾晒的大片玉米，并对着姜琦喊道：“娃啊，雨马上就要下大了，你赶紧回屋吧，我得去收玉米！”
姜琦望了一眼越发阴沉的天色，雨点明显更密更急了。
“赵大娘，别去了！这雨看样子小不了！”他试图劝阻。
可赵大娘象是根本没听见，那些玉米仿佛是她的命根子，她瘦小的身影毫不尤豫地扎进雨幕里。
似乎想到了什么，姜琦眼睛一亮，这不就是一个“改造成功”的好机会。
随后，他一跺脚，一咬牙，也紧跟着冲了过去：“赵大娘，我来帮你！”
雨天地面泥泞湿滑，姜琦帮着把玉米收进竹框里。
他是故意不去叫其他人一起帮忙的，到时候就成大雨天只有他一人帮助“农村妈妈”赵大娘收玉米，这不就是他“改造”成功的证明！
也是他跟导演“谈判”的筹码！
想到这里，他更卖力了。
“赵大娘，您歇着吧，这里教给我就行。”姜琦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看着姜琦卖力干活的背影，赵大娘有些发愣，怎么感觉这丫头跟变了个人似的。
然而，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姜琦看着泥泞空地上大片等待抢收的玉米，又望了望越下越急的雨，心头一紧。
这工作量，根本不是她们两人短时间内能完成的。
思索片刻，他还是决定回去叫些人手来帮忙。
总不能为了他个人的私欲，给赵大娘造成损失吧。
随后，他回到房屋里开始摇人：“赵大娘一个人在收玉米，大家都去帮帮忙！”
其中一名男生瘫在椅子上，头也不抬：“摄象机都撤了，装什么？”
几名女生裹了裹外套，连连摇头：“不要，雨下这么大，感冒了怎么办？”
眼见没人动弹，姜琦无奈，正打算去喊一下程安。
他本想叫上程安，可转念一想，对方是流量明星，来参加这档节目多半只是为了曝光度，此刻摄象师和其他工作人员早已撤回村外的酒店，他恐怕更不会搭理自己。
叹了口气，姜琦只好独自冲回雨幕中。
没办法，好人做到底吧。
总不能让赵大娘自己一个人忙活，这么大的年纪了，发烧可就坏了。
好在，这样能进一步赢得赵大娘的好感。
毕竟对方是节目组指定的“农村妈妈”，如果明天他能以“改造成功”为由替自己向节目组说情，自己或许就能提前结束拍摄了。
当然，即便抛开这点算计，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也不允许他袖手旁观。
然而，当他跑回玉米地时，却意外地发现另一个穿着雨衣的身影，正默不作声地帮着赵大娘搬运玉米筐。
竟是程安。
两人视线交汇，都在对方眼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惊讶。
但此刻谁也顾不上多问，只是默契地埋头继续抢收。
雨点越来越急，砸在身上生疼。还没等全部收完，暴雨已彻底倾泻而下，如瀑布般模糊了视线。
仓库远在村头，三人浑身湿透，只好狼狈地躲进附近一个的铁皮棚子下。
“这什么鬼天气啊！”赵大娘抹着脸上的雨水，喘着气抱怨，“一点征兆都没有，说下就下了！”
狭小的铁棚成了临时的避风港。
姜琦看着身旁的程安，他额前的头发完全被打湿，雨水顺着下颌线滴落。
他不禁有些困惑，摄象机早就撤了，对方图什么？
难道还有隐藏机位在偷拍？
他下意识用眼角馀光扫视四周，却很快否定了自己。
这么大的雨，怎么可能有摄影师跟着。
看来，这流量小鲜肉也不象自己想的那样好吧，是他心胸狭隘了。
“擦一下吧，别着凉。”没成想，程安居然从兜里拿出了一卷毛巾，朝着姜琦凌乱的头发伸了过去。
姜琦见状，微微一愣，没想到他还挺温柔的
等等？这对吗？这不对吧？
反应过来的姜琦，连忙推开对方：“你离我远点！你能不能有点边界感。两个大男人你不觉得恶”
“两个大男人？什么意思？”程安疑惑。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姜琦咳嗽了两声：“那个，我的意思是我自己来。”
擦拭完头发后，姜琦起身弯腰一个个的捡起掉落在地面上的一些玉米。
“看来你真的有所改变，不错。”程安见此情景，率先开口。
“那你明天可以在节目组面前，帮我说一下吗？”姜琦几乎是顺势接话。
程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象是被什么噎了一下，最终只是无奈地抬手揉了揉额头。
果然，这丫头是做给“人”看的，目的性依旧这么强。
自己刚才那一瞬间，居然真的以为她转性了。
“怎么样，可以吗？”姜琦追问。
他心里盘算着，如果程安和赵大娘这位“农村妈妈”一起为自己说话，那自己提前结束拍摄的计划肯定会顺利很多。
毕竟，“改造成功”的叛逆少年提前离开，也是这个节目允许的常规操作。
程安无奈揉了揉额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这里面有很多因素，这些叛逆少年的行为，对节目组来说都是流量，他们哪里愿意提前结束拍摄。
不过，他是发自内心想要改变这些孩子的。
虽然，他们的年纪相差不大
但在程安眼里，他们就是一群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什么，他转向身旁的赵大娘，语气温和地开口：“赵大娘，我其实……有一个问题想问您很久了。”
“啥子问题？你说吧。”赵大娘拢了拢衣服。
“恩，我注意到这些日子，您吃饭的时候，都会在桌上多留出一副碗筷。那是……？”
“这个啊……”赵大娘脸上的神情瞬间柔和下来，又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落寞。她望向棚外连绵的雨丝，象是看向了很远的地方。
赵大娘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几乎要融进雨声里：“是给我家娃留的，他出去打工，有好些年没回来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回来。
所以我就总是习惯性地多备上一副碗筷，心里头也好有个念想。”
姜琦闻言，问道：“那他不常打个电话回来吗？”
“唉，”赵大娘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点苦涩，“家里这个条件，哪有什么电话啊。
我这老骨头，也用不来那些新奇玩意儿。”
她象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角细微的皱纹舒展开来：“哦对了，明天不就是秋节了嘛？我得赶紧准备准备。”
她喃喃自语着，眼神望向棚外，仿佛已经在盘算明天的安排：“每到过节的时候，不管他在不在，我都会准备一道他最爱吃的辣椒炒肉，再配一道炒青菜。
万一呢，万一孩子真的推门回来，总能吃上一口家里的热乎饭”
“过节，再忙，也该回来吧。”
往日的记忆似乎被勾了起来，赵大娘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起许多事，讲儿子小时候的淘气，讲这些年村里的变化。
她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乡音，有些词句需要仔细去辨听，反而更添了几分真实与酸楚。
姜琦听得入了神，那些朴实甚至锁碎的叙述，却让他心头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那个……”一旁的程安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
话头刚起，就被姜琦头也不回地打断了，他听得正专注，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别打岔。”
程安：“……”
他愕然地收了声，看着姜琦全然沉浸在赵大娘故事里的侧影，雨水顺着棚檐滴落，在她身边形成一道朦胧的帘子。
他总觉得这丫头似乎变了许多，但具体是哪里变了，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程安沉默了片刻，目光越过仍在絮絮讲述的赵大娘，望向棚外渐疏的雨丝，轻声打断道：“我想说的是，雨已经停了。”
姜琦猛地回过神：“啊？”
程安已然站起身，顺手扶起一旁的赵大娘，语气温和却不容耽搁：“走吧赵大娘，雨停了，我们得赶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