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站在船尾,望向追在后方的划桨帆船。
两个身穿铠甲的人,一前一后,站在狗头雕塑旁,
即使看不清那两人头盔下的面孔,但亨利却笃定,站在前方的那个,就是忠犬。
亨利能够感受到,忠犬投来的寒冷而锐利的目光。
此时,班森也来到亨利身旁:
“头儿,那真的是忠犬?我明明记得,忠犬的船是米黄色的。”
从翱翔号时期开始,班森就待在亨利身旁。
他同亨利一起经历了,那段被忠犬追得抱头鼠窜的过往
“颜色被岁月冲刷掉,那条船故而变得暗沉。”
老去的不止是那条船,肯定也包括忠犬。
而亨利,同样不再年轻,已经年过四十。
班森汇报:“头儿,我已经检查过了,那根箭扎穿了船尾。”
望着连接两船横、贯海面的,那根绷直的铁索,亨利早就知晓这个结果。
只是他不明白:“两金币号各个方向上都按照了加固板,即使巨弩,也应当难以轻易击穿才对。”
“头儿,那不是普通的巨箭,而是一根钢铁巨箭,”班森回答,“虽然比起木质巨箭,尺寸要小非常多,但是重量却只多不少。”
亨利道:“那就赶快派人,去将它拆下来。”
班森摇了摇头:“做不到,那支铁箭的构造非常独特,一下拆不下来,而我本想直接将那块木板一同抛弃,但正是因为加固过的原因,这个方法也同样无法顺利进展。”
亨利闻言,陷入了沉思,他很快提问:
“你说箭头独特?那是怎样的箭头?”
“维克托说,箭头是精心设计过的,安装了巧妙的机关,一旦命中目标,便会弹出倒钩,将自己卡在目标体内,至于更多的细节,维克托还在研究。”
亨利闻言,只是轻轻点头,他望着锁链末端逐渐接近的敌船,感觉就象是两金币号,
在被拖拽过去一样。
也许,事实就是如此。
班森忽然问:“头儿,这到底怎么回事,忠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不由分说地攻击我们?”
“正派人攻打海盗,难道还需要理由吗?”亨利平静地回答,“就象你,会不由分说地洗掠路过的商船。”
“可是,我还是觉得太巧了,偏偏袭击我们的人,还是忠犬。这里可不南方海域,而是哭泣峡海,离忠犬的槽港,可还远着呢!”
班森手舞足蹈地诉说看,表情很激动,
“头儿,他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答案很简单,就是为了追击我们。”
班森瞪大双眼:“追击?可是,为什么?”
“不要忘了,我们曾从他的手中多次逃跑。”
“可那已经过去十多年了,”班森的语气中满是不可理喻,“头儿,那都是过去的恩怨了,他怎么可能还记得!”
“在我的印象中,忠犬恰巧就是一条紧咬不放的猎狗,”
何况,亨利无法想到忠犬来此的其他理由。
亨利是为了幽灵船而来的,世界上没有多少人有这个述求。
前来协助抓捕幽灵的那几个帮手,乃是巫师,而亨利勉强算一个魔法师。
但忠犬要么是领主,要么是武士,幽灵这种神秘、阴暗的幽灵,不可能是他的须求。
更重要的是:“单单这根弩箭,就可以证明。它完全是为了拽住其他的船只而设计的因此忠犬来此的目的,必然是拦截某条船只。
“哼!”班森冷哼一声,“只要我们的船起速,那条铁链倾刻间就会崩断!”
亨利却摇了摇头:“现在是逆风,现在还被那条船拽着,两金币号根本没有机会提速。”
语罢,他不禁眉,思索忠犬的船从逆风追来,真的只是巧合吗?
亨利暂时看不透,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
当他在幽灵船上看到,忠犬船只的那一刻,亨利的神经便瞬间紧绷。
虽然亨利不在乎海盗首领这个虚名,但它却能佐证大多数人对他实力的认可。
亨利绝对配得上任何头衔,在大海上,他不惧任何人。
唯独忠犬,这个曾多次将亨利逼入绝境的男人。
尽管亨利并不害怕忠犬,但忠犬绝对算得上是亨利的一个合格的对手。
时隔十多年再次见到那条狗头船,亨利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逃跑。
他立刻做出安排,让那群巫师先将幽灵船开走。
亨利的附魔实验再次以失败告终,但可能只是出现某些差错,所以亨利必须让那条幽灵船安然离开。
而他则带着西里尔,返回两金币号上。
然后下令转向,吸引忠犬的注意力。
亨利擅长逃跑,他死里逃生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何况他脚下的两金币号,绝对算得上是当世数一数二的船只。
仅凭忠犬那条快要散架的船,根本不可能追上两金币号。
终究亨利还是小瞧了忠犬,他竟然忘记,忠犬从来都喜欢制定完整的计划,而非随机应变。
这次亦然,那根特质巨箭,就是最好的证明。
亨利则恰恰相反,一直以来,他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尽管亨利一路走到现在,但他不得不承认,运气起到了很大作用。
而今天,运气似乎并非亨利的朋友。
至少风向,在为难亨利。
如果忠犬是专门为了抓捕亨利而来,那么他的想法,也同样好猜。
无非是,想要清算两人的过往。
只是,亨利没想到忠犬会如此执着,明明都过去这么多年,他还对此事念念不忘。
就算是在以往,狼狐逃窜的也是亨利。
忠犬只不过没有抓住亨利而已,他绝不算输。
难道忠犬对“完美”有执念?亨利不禁猜测,不能容忍不彻底的胜利?
就在此时,班森又问:
“头儿,有一件事情,我感觉很奇怪。”
“说。”
“如果他是为了抓你而来,为何只派了一条如此老旧的破船?”
听到这里,亨利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忠犬喜欢制定完美的策略,但眼下忠犬的行为,在亨利的眼中完全算得上是冒失、莽撞。
他思索了几秒,便想到了两个可能:
“要么,他还留有后手,他现在的举动,依旧只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要么,他当真只是为了清算同我的过往,因此只派遣一条船,想要堂堂正正地较量一番。”
班森笑一声:“他倒是光明正大。”
“正派人在意正义,将荣誉放在第一位,”亨利回答。
娜塔莉曾让亨利查找海盗的正义,十多年过去,亨利得出了答案,海盗没有正义。
现在他都无所谓了,尽管罪恶感依旧充斥他的胸口,但亨利已不再动摇。
他现在已经是个父亲,他的目光从未像眼下这样坚定。
班森问:“头儿,忠犬正在接近,你打算怎么办?”
“论接舷,没有人比海盗拿手。”
“的确,”班森道,“但只怕对方甲板上的人,防具齐全。”
“穿戴盔甲难以在船只间穿梭,”亨利回答,“而只要他们敢登上两金币号,我保证他们有来无回。”
“对此我毫不怀疑,但是,头儿,万一他们不上来呢?就一直这样牵制住咱们长船的速度,以待援军包围。”
“至少在弩台的数量上,两金币号绝对不会吃亏。”
“但你可看到了,他们有办法挡住咱们的弩箭。”
“不用担心,”
班森正说着,他们身后传来一阵声音。
亨利回过头,是西里尔。
他问:“你有什么想说的话。”
“私已经瞧清楚了,挡下巨箭的,乃是忠犬手中的剑。”
亨利闻言,不禁睁大双眼:
“你说忠犬,仅仅靠自己个人的力量,就挡下了———””
“没错,”西里尔点头,“首领,私也觉得那忠犬真是个深不可测的强大男人,但只要他还是个人,力量就不可能无穷,他总有体力枯竭的时候——””
“”们的巨箭储备充足!”班森笑出了声,“哈哈!头儿,这么说,忠犬是在找死!”
就在这时,一个虾米来到亨利跟前:
“首领,水母说,后方的船只,企图用旗语交流。”
亨利不禁眉,这场海战的开胃菜都没上,忠犬却要求对话?
这个男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正当亨利思考之际,维克托也来到了船尾。
“老爷—”
维克托气喘嘘嘘,他这一大把年纪,真不该跑的。
但也说明事态紧急,亨利问:
“怎么了?”
“那根铁质巨箭,已经脱离两金币号了。”
亨利闻言,马上转向凝视海面。
那根方才还笔直的铁索,眼下却不见了踪迹。
亨利笑着一拍栏杆:“干得好,维克托!”
“不,老爷,这不是咱的功劳———”
嗯?“什么意思?”
“我还没完全搞明白那根巨箭的构造,正研究着呢,那弩箭的倒刺忽然脱落,接着整根巨箭,就被拽离开船身。”
听着维克托的描述,亨利付度片刻,便问:
“你知道为何会这样吗?”
“不清楚,但咱觉得,那些倒刺,是被人控制着脱落的。”
亨利眉头紧锁,按照维克托的意思,是忠犬主动放弃继续拉拽两金币号。
班森问:“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大概——”亨利缓缓道出心中的猜想,“这是忠犬的示好。”
“示好?”
“没错,”亨利颌首,“忠犬刚刚提出想要沟通,那根铁弩就松开了,说明他在给我主动展示诚意。”
西里尔点头:“这样倒是说得过去,首领,你打算怎么办?”
亨利付思良久,这才开口道:
“这个距离,还是逆风,我们绝对难以靠航行摆脱他们,恐怕这也是忠犬自信回收铁箭的动机之一。
“反正这样下去,他们也会追上来,既然如此,倒不如顺水推舟,同意他的请求,我们也不必输了气势。”
其他几人没有反对,亨利便让刚才那名虾米,去向乌鸦巢上的水母传递命令,让其用旗语同意忠犬的提议。
亨利之所以会同意,也是他想知道,忠犬到底想要跟他说些什么。
他和忠犬之间的恩怨剪不断理还乱,但其实两人只见过两面,且他们之间的交流也仅有寥寥数语。
当然,也是亨利相信忠犬。
作为忠犬的老对手,亨利认为甚至算得上宿敌。
他比谁都清楚,忠犬虽然执着,也善用计谋,却绝非不知廉耻的阴险小人。
否则,当初在骨髓港与忠犬相遇时,他必定会仅因怀疑,就将亨利抓住。
而不是在确定亨利的回答无误后,便将亨利放过。
“既然他们送上了‘礼物’,我们也得回礼,”亨利下来,“告诉弩台手,暂停射击,并保持待命。”
望着前方慢慢接近的忠犬,亨利嘴角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微笑。
明明忠犬是敌人,为何他此刻却有点期待接下来的会面呢那条船划着二十根长桨,配合着船首雕像,象极了扑腾四爪游泳的黄狗。
两只船没有互相攻击,在和平的氛围下,双方的距离逐渐拉进。
很快,忠犬的船,来到两金币号的侧翼。
那条船开始减速,与两金币号并驾齐驱,缓慢前行。
亨利走向侧舷,向下窥去,发现一个身着橄榄色盔甲的战土,也站在护舷前,抬头仰望。
这就是忠犬,这套盔甲,亨利绝对无法忘记。
亨利很好奇,忠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谁知,忠犬竟然开始攀爬梳杆,手中抓住缆绳。
互相向前一跃起,拉着绳索在空中荡起,最终落到了两金币号的甲板。
接着,一直跟在忠犬身边的一名全副武装的战土,也跟着来到了两金币号上。
除此之外,那条船上不再有其他动作。
两个人?亨利不解皱眉,却敢登上敌方的舰船?
忠犬开口道:“好久不见,领航者。”
“是很久了,我想跟你叙叙旧,却不知该称呼你为伯爵大人,还是——”亨利顿了顿,“忠犬?”
“你随意。”
亨利点头:“那么,忠犬,你要跟我说什么?”
“这就是我要说的—”
言毕,忠犬举起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