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的人头发灰白,额角的头发也已经掉光。
加之他瘦小的身形以及肃穆的神情,给人一种不好沟通的感觉。
而站在他身后的仆人,年纪虽然不比他小,但绝对更显年轻。
亚伦猜测,这两人应该是老爷和管家的关系。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微笑询问:
“那么二位,怎么称呼?”
此人说完,那个叫做米德的仆从,便向亚伦鞠了一躬。
亚伦轻轻点头:“我已经收到了你们的委托证明,既然如此,我会耐心听完你们的委托诉求。”
阿尔维斯象是在整理思绪,过了许久才回答道:
“既然我坐在这里,便是遇到了仅靠我自己的力量无法解决的难题,先生,我会详细跟你讲的,但我也请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情,请不要将我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请放心,方块联盟,行事矩正,默于心,绝不外泄。”
“恩—”阿尔维斯轻轻点头,“我的领地在柯夫曼山峡,名唤秃鹫堡。
“先生,你知道的,人人都说斯通山脉是王国的伤疤,而位于山脉东侧的柯夫曼山峡,则无疑是王国的脓疮。
“山峡任何作物都难以生长,但好在矿产丰富,因此领地内的各个领主,倒是算不上贫穷。
“但百姓的确过得不如意,因此山峡地区的人口流失历来非常严重,为了缓解这个问题,我们山峡的领主,可谓费尽心力。
“我们最终发现,要让子民不离开,有效的办法只有一个,让他们能够在土地上活下去。
“所以我们尽可能地降低税赋,减少役,这个问题,也终于得到改善。当然,这个办法早在几百年前就被提出了,甚至更早,我也只是继承传统而已。
“先生,我说的这些,你能听懂吗?”
亚伦礼貌地微笑:“大致能够理解,而你既然提到这些,那么你的领地一定遇到了什么意外,导致你无法继续良好恪守祖宗之法了吧?”
“是的,先生,”阿尔维斯点头,“事情,还是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那时我才三十来岁,却已经继承了领地和爵位,并且治理了有一段时间,我虽能力一般,不曾有何建树,但勉强还是能维系住平稳。
“直到有一天,一名年轻的神父,来到领地,秃鹫堡很快便陷入鸡犬不宁的境况当中。
“他叫菲利克斯,我不得不承认,菲利克斯是个人才,从见到的第一天,就被他的卓越的行动力所折服。
“他仅仅用一个下午,就帮我将我家族谱系整理清楚,并且分析各种家族与我家的血缘疏亲。
“要知道,连我的纹章官,都没能替我完成这些事情哦,当然,也可能是我那个纹章官的水平不行。
“可是第二天,他就还是推动秃鹫堡的宗教氛围的改革,我一开始并没有在意,毕竟让领民更具信仰,有利于领地的稳定和统治。
“然而没有多久,我就发现,领地的宗教氛围变得过于浓厚,就连我身边的骑土,都不再私下逛窑子。
“我隐隐觉得便派人来调查情况,这才发现,菲利克斯已经开始以各种理由,征收信徒的税务。
“那些税务的名字,连我听得都得觉得不可思议,什么命名税啦,祷告税啦,安魂税啦—
“他甚至还要管男欢女爱,向已婚夫妇和妓女收取交税,直教我目结舌。
“于是我立即找到他,将山峡地区历史境况告诉他,希望他能够立刻停手。
“但菲利克斯却拒绝了我,并且据理力争,他说教徒向教廷缴税,乃是他们心甘情愿,人民心灵会因此得到满足。
“可是,先生,你应该理解,心灵中装得再满,也填不饱肚子,如果这纷杂的税务持续收取下去,就算领地内的百姓不离开,也将饿死。
“几次沟通无果后,我知道不能再继续这样尤豫下去,于是我狠下心,将菲利克斯赶出了我的领地。先生,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亚伦静静地听完了阿尔维斯的描述,但他是方块联盟的顾问,不该随意回答委托者的问题。
遂道:“只要你心无悔意,那么你的行为,至少对你而言并非错误。”
“对此,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阿尔维斯说着却突然低下头颅,“可是—”
亚伦猜到,菲利克斯离开后,一定对他做了什么“普赖斯老爷,请继续。”
阿尔维斯沉沉颌首:“菲利克斯临走前,斥责我是背弃上主之人,作为一名神职人员,作为上主的伺奉者,他必将代替上主施以惩戒。
“我一开始并没有太当回事,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菲利克斯竟然能取得那样的地位。
“也对,虽然我对菲利克斯的部分行为极不赞成,但我无法否认,他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离开我的领地后,便直接返回圣使公国,进入神学院继续深造,之后他靠着一篇论证父子关系的论文,引得教廷高层的关注。
“而我听说,他甚至得到了教皇的赏识,之后便平步青云,神职迅速提升,直到眼下,已然成为了一名宗主教。
“当然,他发展得或好或坏,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不会闲着去打听别人的事情。
“而我之所以知道这些,乃是因为,忽然有一天,我陆续收到了几封来自圣使公国的信”
说到这里,阿尔维斯忽然抬起双手,他身边的管家米德,便马上掏出几张文书。
阿尔维斯将这些纸张交给亚伦,便接着说:
“先生,你瞧瞧这个,这就是教廷给我的审判,他们将我开除教籍,剥夺了我的弥撒资格,更重要的是,他们宣布,凡是我领地的领民,死后无法得到上帝的宽恕。
“这就导致大量虔诚的百姓,离开秃鹫堡,我领地内的人口流失严重,而我对此无计可施。”
亚伦拿起那几封文书查看了一番,他很快注意到署名,全部都是菲利克斯·圣·温斯特。
无不让人怀疑,这几份教宣,与两人的私人恩怨有关。
亚伦放下这些,询问道:
“所以,普赖斯先生,你想要方块联盟怎么帮你?”
阿尔维斯起眉,双手紧紧交叉在一起。
他说道:“若是菲利克斯只想报当年的驱逐之仇,我完全能够理解,但是,他不该让我们两人的恩怨,牵扯到别人。
“他对秃鹫堡的惩罚,殃及的是城镇内的所有百姓,信仰可是许多人心灵的唯一支柱,他这么做只会使人丧失活下去的动力。
“我写信与他争辩,却从未得到回信,我也企图找朋友疏通关系,但我只是个王国的边缘贵族,没有人愿意为了我去得罪一个宗主教。
“先生,我没有其他的选择了,我也是被逼无奈地,我请求方块联盟替我杀掉菲利克斯,只要他还活着,我们领地正常的信仰权力便无法恢复。
“这就是我的诉求,就算不为我,也该看看那些百姓的面子,他们都是无辜的。”
亚伦并不觉得阿尔维斯是为子民着想的好领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但他给出的理由的确充分,也符合温恩的要求。
既然如此,亚伦没有理由拒绝。
而且,在此之前,方块联盟接到的委托,都只是些小打小闹的事件,根本没有刺杀过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
联盟要想打响名声,刺杀对象的身份同样重要,
因此亚伦觉得,这个任务不仅得接,且必须要确保完成。
当然亚伦也明白,任务肯定也不简单。
教廷的高层人员,或许本身并不具备超凡力量,但必然有许多的魔法师和圣殿骑士保护。
梢不谨慎,反而自己可能深陷险境。
因此,亚伦必须跟阿尔维斯对接好,对减小意外发生的可能:
“普赖斯老爷,你的困难方块联盟愿意帮忙,但是还请你将刺杀对象的详细情况告诉我。”
阿尔维斯点头,随后将菲利克斯的基本情况,全部吐露到亚伦的耳中。
他还强调:“宗主教活动的地方非常宽广,可谓居无定所,但是他接下来一段时间出没的地点,我却可以确定。”
“为何?”亚伦问。
“近来柯夫曼山峡地区的大主教,也离开了教区,并赶往圣使公国,我打听到消息,
他是去参加新的枢机主教的授职仪式。
“而既然大主教需要前往,宗主教自然更不可能错过,所以菲利克斯必然也将参加那场仪式。”
时机真的这么巧?
亚伦有点怀疑,阿尔维斯是先知道这场仪式,才决定想要找人刺杀菲利克斯的。
但委托者的真实的动机,对亚伦来说并不重要,他只不过是个代理顾问。
他关心的,是阿尔维斯的出资:
“这是次凶险的任务,老爷,而你刺杀的目标,又是神职人员,你愿意支付多大代价阿尔维斯稍稍低下额头:“先生,你想要多少钱?”
亚伦静静凝望阿尔维斯,随后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枚金币?”
“是五百枚,”亚伦回答。
阿尔维斯激动起身:“五百枚!先生,不要开玩笑了,这可不是笔小数目!而我也只是一个小贵族,何况山峡地区本就商贸不便,又不产作物,我根本无法轻易掏出这么金子!”
“但你也说了,山峡满是矿产,”
亚伦不紧不慢地回答,
“而挖矿是来钱最快的行当,尤其是近来奴隶贸易复兴,你的开采成本想必又降低了不少,五百枚金币,我觉得是你能承受的价格。”
“就算我有,当真值得花这么多钱,买一个人性命?”
“你算的是人命的钱,而我算的是刺杀的钱,你要觉得不值得,你随时可以离开。”
亚伦说完之后,阿尔维斯陷入长久的沉默。
最终他问:“为何这么贵?”
“我已经说了,任务很难,而且菲利克斯身份不一般,他的人头本就值这么多钱,而且·—”
亚伦顿了顿,方才继续说,
“一旦刺杀成功,方块联盟就算与教廷结下梁子,甚至可能影响到联盟的存续,老爷,我想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阿尔维斯张开嘴,愣神片刻,然后眯起眼仔细凝视亚伦的面庞。
在用鼻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之后,阿尔维斯对着自己的仆从稍稍扬起下巴。
米德鞠躬,然后走出图书馆外。
没过多久,米德抱着一只带锁的木箱,返回阿尔维斯身边。
阿尔维斯拿出钥匙,将箱子打开。
接着,米德开始从箱子里清点金币,并在桌面上码开。
十枚一堆,十堆一排,一共码了五排。
完成之后,阿尔维斯说:
“先生,五百枚金币就在这里了。”
“方块联盟必将摘下目标首级,”亚伦承诺。
“也请尽快!”
“当然,我会马上安排人前去执行刺杀任务。”
阿尔维斯又叮瞩了几句,便带看米德离开。
望着桌子上的金币,亚伦不禁感叹,当真是家里有矿。
他能拿出这么多钱,就说明他的家底非常殷实。
而即使亚伦报价高昂,他也没有拒绝,就说明此事已经紧急到非干预不可的地步,或者就是能够给他带来更多的收益。
不过这些无需亚伦关心,他只需要将任务下发出去,以确保刺杀能够完成。
这次任务绝对不会简单,对派出的刺客,必定是个挑战。
好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第二天一早,肯德里克来到图书馆。
他对亚伦说道:“先生,我可能已经到极限了,昨天晚上,我在一条小巷撞见了一个醉汉,我差点就忍不住去杀他,还好我及时想到了与你的承诺——-先生,我该怎么办?”
“我说了,到极限了,就去发泄,”亚伦笑着说,“而我已经替你备上了一份大餐。”
“矣!当真?”
亚伦将已经整理成文本的资料,递给肯德里克,
“肯德里克,尽情享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