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铜鹤香炉里,最后一缕檀香在雕花梁上盘旋了三圈,才恋恋不舍地散开。尖捏着那本靛蓝封皮的试种账本,\"雍州农户增收三成\" 的字迹被指腹摩挲得发亮,纸页边缘卷起的弧度,恰似他此刻紧绷的下颌线。的呼喊撞在朱红殿柱上,碎成无数嘈杂的碎屑,顺着窗棂缝隙钻进殿内,落在金砖上洇出淡淡的灰痕。
李德全的尖声传向殿外时,李承乾捧着朝笏的指节突然泛白。玉板边缘磕在齿间,尝到的铁锈味混着舌尖的苦涩,让他想起昨夜东宫库房里那三箱西域胡椒 —— 刘大人前日还谄媚地说,等苗田被毁,这些就能以十倍价格卖给勋贵,足够填补半年的东宫用度。此刻龙袍上的金线在日头下闪得刺眼,像无数根细密的针,密密麻麻扎在他背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李世民的目光越过阶下百官,落在殿外攒动的人头里。的百姓,粗布衣衫上还沾着田埂的泥,脸上的愤怒里藏着掩不住的惶恐 —— 他们不是真的恨胡椒苗,只是怕 \"邪神作祟\" 的诅咒落在自家粮仓,怕干旱的田地再遭天谴。前排有个抱着孩子的农妇,孩子的小脸烧得通红,她却死死按着不让太医诊治,只往孩子额头贴黄纸符,嘴里反复念叨 \"妖苗退散\"。
殿外的骚动明显滞了滞。张里正举着那块刻符木牌的手微微下垂,木牌上的朱砂符咒被汗水浸得发暗,像条褪了色的蛇。他身旁的农妇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声音发颤:\"当家的,陛下说这是妖言 咱前日拿的 ' 妖叶 ',泡水洗衣时染黑了白布,莫不是 真的是墨汁?怀里揣着的 \"妖叶\",叶片边缘已经发黑卷缩,却隐约能看出原本的青绿色。
就在这时,两个禁军捧着竹篮踏上丹陛。篮里铺着块玄色锦布,上面整齐码着被墨汁染黑的树叶、塞着胡椒叶的死鸟、还有几缕缠着红线的 \"鬼爪根须\"—— 那是用红薯藤泡过松烟墨伪装的,根须末端还刻意削得尖利。里正们哭着喊着呈上来的 \"铁证\",前日还被百姓们视若珍宝,此刻在日头下泛着诡异的光。
李世民接过树叶的刹那,松烟墨的腥气混着草木的青涩味漫开来。他将叶片凑近烛火,橘红色的火苗舔过边缘,黑色的 \"妖气\" 瞬间蜷成焦灰,露出下面青绿色的叶肉,像块被剥开伪装的碧玉。他又捻起另一片,在指间反复揉搓,黑色粉末簌簌落下,在金砖上积成小小的黑堆,散发出松烟特有的呛人气味。
叶片在掌心渐渐蜷成黑团,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户部尚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朝服袖口 —— 前日里正送他 \"妖叶\" 时,他还宝贝似的收在袖中,打算给小儿做 \"辟邪符\",此刻只觉得那片墨痕烫得吓人,连忙悄悄将手缩进袖子。
请愿的人群像被戳破的皮囊,瞬间泄了气。先前举着木牌喊得最凶的几个后生,悄悄把木牌藏到身后,其中一个的木牌没藏好,\"啪嗒\" 掉在地上,露出背面用炭笔写的 \"刘府给五十文\";张里正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手里的刻符木牌捏得变了形,木牌边缘的毛刺扎进掌心,他却浑然不觉,只觉得周围百姓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
张里正等五人被禁军押着跪在丹陛之下,粗布裤膝在金砖上磨出白痕。他们不敢抬头,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鞋面上还沾着禁苑外的泥土 —— 那是前日试图冲进去毁苗时蹭的,泥渍里还混着胡椒苗的碎叶。
张里正的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起刘大人管家塞给他的那五贯钱,沉甸甸地压在箱底,铜钱边缘的毛刺硌得木箱 \"沙沙\" 响,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村里正突然 \"哇\" 地一声哭出来,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哭得浑身抽搐:\"是 是有人给了俺们钱,让俺们这么说的 还给了这些假叶子 说只要闹得够大,陛下就会烧了苗田\"
北村里正被吓得一哆嗦,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脱口而出:\"是 是东宫的刘大人!他的管家王二找到俺们,在城西酒肆里,给了俺们每人两贯钱定金,说只要把事闹大,让陛下烧了苗田,就再给俺们每人十贯钱 还说这事是太子殿下默许的,出了事有东宫顶着\"
这句话像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套在了东宫属官刘大人的脖子上。他站在文官队列里,脸白得像张纸,后背的冷汗浸透了官袍,黏在皮肤上像贴了层湿膏药,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想辩解,嘴唇却像被胶水粘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几个里正互相攀咬,将更多细节抖搂出来 —— 何时在酒肆接头、王二如何教他们编瞎话、如何分赃、甚至还有王二说 \"太子殿下说了,这苗留着是祸害\"
殿外的百姓彻底炸了锅。是东宫的人在捣鬼!拿了钱就骗咱老百姓!良心都被狗吃了!怪不得前日里正还说要给俺家送米,原来是拿了昧心钱!怒的呼喊很快变成了唾骂,有人捡起地上的泥块往东宫方向扔,泥块砸在宫墙上,溅出点点黄痕;还有人举着那些假证据往刑部跑,喊着 \"要告官要让狗官偿命 \",原本整齐的请愿队伍瞬间溃散成乱哄哄的人群。
张里正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突然瘫坐在地上,怀里的刻符木牌滚出来,在金砖上发出空洞的响声。木牌上的朱砂符咒被摔得裂开,露出下面普通的梨木底色,像个被戳穿的谎言。他知道,这场由金钱和谎言堆砌的闹剧,该收场了。
李世民望着空荡荡的宫门,只剩下几个禁军在收拾散落的香灰、木牌和没烧完的黄纸符。账本放回案上,阳光透过窗棂照在 \"亩产十五斤可换绢帛十二匹 \"的字迹上,泛着温暖的光。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棂,在太极殿的金砖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将阶下的百官、认罪的里正、甚至龙椅上的帝王都笼罩其中。李世民看着阶下低头认罪的里正,看着神色各异的百官 —— 李承乾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长孙无忌捻着胡须若有所思,武媚娘垂着眼帘嘴角微扬,突然觉得殿内的空气清爽了许多。那些盘旋多日的谣言像被风吹散的烟,终于露出了清朗的底色。
欲知下文如何,请先关注收藏点赞!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