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踢他陆景远出族谱
“他们?”陆老头一声冷笑,浑浊的老眼扫过门口的陆景江、陆景河,又象针一样刺向远处的陆景知,“当然不配!我那棺材本儿,砸锅卖铁也得是供正经读书种子,给咱陆氏光宗耀祖!”他枯指狠狠点着地上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的陆景远:“陆景远!听好喽!从今往后,你是吃龙肝凤髓,还是吞泥啃草!甭指望我一个铜子儿!今儿念你爬回这穷窝喘气儿,老子发善心,允你带走百斤糙米!往后你那条命,是好是歹,天收!”
他喘着粗气,声音象是裹着砂石:“自个儿滚回县里,捂着你那宅子铺面,踏实住,安分活!书杰大了懂事些,许还念你两分狗屁倒灶的爹情!要还作死!
狗改不了吃屎!敢卖了根底当败家子——嘿!神仙也救不了你烂泥坑里扑腾!”
撂下这锥心刺骨的话,陆老头不再看地上滚泥的孽障,拖着象是给抽了魂的沉步子,一步一步挪回上房,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砰”地一声关上,也把所有人的目光挡在了外头。
“爹啊——!我的亲爹啊!你不能撇下我啊——!”陆景远趴在地上,手指抠着冰冷的泥地,哭嚎声尖利刺耳,比挨了两耳光还绝望。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爹这颗疼了他几十年的心,怎么就突然变成块捂不热的石头!
他哪里知道,上次他回来要钱被拒,根子就在书杰那句“爹早就不在县学坐板凳”了!
而这一回,书杰这小子更是狠上加狠,把他贪墨三十两盘缠的老底,当着陆老头的面抖搂了个干净!这简直是掘他当爹的根基!
眼看陆老头绝情,陆景远只能把唯一指望甩向他娘,声音带着哭破嗓子的嘶哑:“娘啊——我的亲娘!您不能看着儿子饿死在县里啊!没有钱——你让儿怎么活——哇啊————”
老齐婆子哪受得了这诛心嚎叫,眼泪一抹,风风火火就冲向上房,咣当推开门,哭腔拉得老长:“老头子!你疯魔了不成?!那可是景远!咱们打小眼珠子似的护着、疼到心尖尖上的景远啊!你——你这作孽老棺材!咋能真狠下心不管啊?!”
陆老头背对着门,肩膀垮着,像被抽掉了脊梁骨。
听见她哭诉,猛地转过身,眼珠子瞪得通红,声音也拔高了:“闭嘴!蠢婆娘!就是你!把这孽障宠得没了边!才养出这么个只会趴爹娘身上喝血的白眼狼崽!”
他指着门外院子,气得直哆嗦:“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他是什么样?!满嘴谎话连篇!亲儿子、亲爹娘的钱都敢昧!吸骨榨髓!这种玩意,我能指望他给我养老?还是指望他给我陆家门楣挂块光宗匾?!”
“县学?他早八百年就把书袋扔茅坑了!就他那点墨水,念三十年考不上个童生?他凭什么跟书杰比?!书杰那是颗正经读书好苗子!夫子夸过的!我这点压棺材底的碎银子,就是给书杰留着铺秀才路的!还给他霍霍?给他糟践?!”
老头子越说越火大,唾沫星子喷了老齐婆子一脸:“五十两雪花银!足秤足斤的大米够吃好几年!不到俩月!水漂都没这么快的!老子就是点石成金的真神仙,也架不住他这比无底洞还狠的败家法!”
“可————可他是景远啊————”老齐婆子被老头子一通吼,脑子嗡嗡响,嘴皮子哆嗦着就只剩下儿子名儿,象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老齐婆子咒骂道:“白眼狼!这帮白眼狼,是谁拦着景远不让他进学的?”
陆老头恨恨地啐了一口,喘了几口粗气,强压怒意,“谁拦他不去县学了?
是他自个儿那块烂泥巴扶不上墙!幸好!幸好书杰是真争气!进了县学,识文断字有模样了!我给了书杰傍身的银子,就冲他这心气,没他那个爹拖后腿,咱们老陆家几辈子的指望全在他身上了!你别跟这儿添乱!”
老齐婆子被他这一通劈头盖脸砸过来,像挨了闷棍,杵在那儿愣了半天。好一会儿,才想起最揪心的:“那——那景远在县城——柴米油盐————”
“哼!”陆老头打断她,语气冰冷,不带半分温度,“他有房顶遮头!有铺面撑腰!饿死他?鬼才信!再不济——他婆娘孩子吃干饭的?他自个儿有手有脚有儿有女!逼急了还怕卖不出几两碎银?”这句话像淬了毒的冰渣子,扎得老齐婆子浑身发冷。
陆老头摆摆手,意思再明白不过:三房烂摊子他再不想沾。
心里那点盘算更是冰冷一一真到了陆景远卖儿卖女那天,就是他亲手柄这逆子踹出陆氏族谱,连根拔掉的日子!省得这颗老鼠屎,坏了他宝贝孙子书杰金贵的秀才汤!
这边闹剧快散场,陆景河忍不住凑到自家大哥跟前,挠着头,脸上又是解气又是不解:“嘿,哥,你说——老头子今天咋就舍得下那狠手?真打啊!骨头都怕敲出声儿了!平时不是捧手心里怕摔了?”
陆景知揣着手,眼神掠过那扇紧闭的上房门,嘴角扯出一丝了然的冷笑:“为啥?老东西那颗心里除了读书种子还能装下啥?陆景远那张破嘴,把县里的教谕老爷都编排成势利眼了!这话要传实了,书杰还想在县学安稳待着?考秀才?做梦去吧!老头子打他,是护自己摇摇欲坠的念想!”
“哦!原来是怕连累书杰啊!”陆景河恍然大悟,随即眼珠一转,想起自家刚送去隔壁村私塾开蒙的小五郎,随口问:“对了哥,咱家小五郎也去趴书案了,你说能念出个啥名堂不?”
陆景知目光投向远处新宅亮堂的院子,晒场上那点练武的地也早规划好了,语气笃定,带着一股闯出来的野气:“念出功名是他的造化,念不出——嘿,怕啥?他爹我是陆景知!只要肯干,这世道还能饿死人?咱家的路,宽着呢!”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
翌日一早,陆景知去了通水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