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大玉山,像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最后一班途经此地的夜班公交车还要等将近一个小时。
李质拉着李芝的手,从那条没有路灯的泥土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来,踏进车站那片昏黄的光晕里时,才觉得绷紧的后背稍微松弛了一点。
说是车站,其实不过是一个立在路边的、锈迹斑斑的站牌,和一个用透明塑料板搭起来的、仅能容纳三四个人的简易遮雨棚。
棚顶上积着厚厚的灰尘,边角破损,像一件被遗弃的旧衣服。
光线来自棚顶上那盏瓦数不高的节能灯,光线冷白,将周围一小圈黑暗驱散,更远的地方,夜色依旧浓得化不开。
附近没有任何建筑,只有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和远处影影绰绰的山峦轮廓。
静,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那不是安宁的静谧,而是一种空洞、仿佛能吸收一切声音的死寂。
偶尔不知从山林哪个角落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短促而尖锐,反而将这寂静衬得更加瘆人。
李质把李芝安顿在遮雨棚下的金属长椅上坐下。
长椅冰凉,他下意识地想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垫上,手摸到纽扣才想起,外套早在之前的混乱中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夜风一吹,冷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低头看着妹妹。
李芝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着,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像个小学生。
她微微仰着头,睁得大大的眼睛望着棚顶那盏灯,瞳孔里映出两个小小的、白亮的光点。她的眼神空洞,没有好奇,没有恐惧,甚至没有焦距,只是单纯地“看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悲不喜,像一尊失去了魂灵的瓷娃娃。
从那个地方出来,一直到走上这条夜路,她始终是这个样子,不声不响,不哭不闹,完全任由他牵着,指引着。
她知道李质是她的哥哥,她信任他。
这种绝对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子,一下下烙在李质的心上。
他宁愿她哭,她闹,害怕地颤抖,问他发生了什么,甚至质问他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她偏偏没有。
她只是这样傻傻的,将自己完全交托给他。
李质别开脸,不敢再看她那纯净得令人心碎的眼神。
他烦躁地搓了搓手指,指尖还残留着一些血的的痕迹,他用力在裤腿上擦了擦。
凌雨行说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可能也是吧。
他走到站牌边,背对着李芝,望向公交车应该驶来的方向。
那条通往市区的公路在黑暗中延伸出去,像一条僵死的灰色带子,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任何车灯的光芒。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寂静包裹着这小小的光岛。
风吹过旁边的杂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潜行。
李质的神经瞬间绷紧,猛地转头望去,目光锐利如鹰隼,身体也下意识地进入了戒备状态。直到确认那只是风声,他才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但肌肉依旧无法完全放松。
明明都结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