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林澈本人,陈峰显得更加局促了。
他没想到,名满天下的“澈神”,竟然是这么一个年轻、甚至有些过分清秀的青年。
澈神看起来,比直播时更年轻,更清秀。
他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进来时嗑了嗑鞋上从工地赶来的泥土,随后从破旧的吉他包里,拿出了一个同样破旧的信封
里面是他这所有的“心意”了。
“澈……澈老师,您好。”
这个沧桑的男人有些结巴地说道,“我……我叫陈峰。”
“我……我是一个歌手。我听人说……听说您这里,会给用心唱歌的人,一个机会。”
“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一点钱,我知道,肯定不够买您一首歌……”
他将那个信封递了过来,脸涨得通红,写满了贫穷带来的窘迫,“但……但我可以用我的馀生,来给您打工,只要……只要您能给我一首,能让我……站着唱完的歌。”
站着唱完。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林澈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能听出这四个字背后,蕴含着多少的辛酸与不甘。
逐梦逐梦!
象是演员、歌手、作家这种职业,注定只有极少类从业者能够吃到红利,所有想把这条路当事业的人都会被视为不务正业。
或者说,无业游民。
如果没有足够优渥的家境,在成名前,哪怕是最亲近的父母都会用刻薄的言语,给予最大的暴力。
所以才有了逐梦的说法。
前世十年沉沦,林澈也是其中一员,最能感受此时陈峰的心境。
因为。
当年他所遭受的父母言语暴力,跟冷漠压力不比任何人少。
父母只想要让他弄个事业编,在小县城赚个三五千的月薪,然后娶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还房贷,造个小娃。
接着就是给……他们养老。
而这也是前世十年,为何他一次都没有再回去家乡的原因。
家乡很美好。
但容得下盘根错节的婆罗门,却容不下任何一个贫穷出身的孩子,在那里等侯着的只有碌碌无为。
林澈恍惚了一阵,他没有接那个信封,而是指了指旁边的沙发。
“陈峰大哥,你先坐。”
“别紧张。”
他亲自为陈峰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到了他对面。
“我听过你的歌!”
“很不错。”
林澈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陈峰猛地抬起了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怒吼’乐队,对吗?我很喜欢你们那张《黑白城市》的专辑。”
陈峰的眼框,瞬间就红了。
他没想到。
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有人记得他们,记得他那些早已被市场遗忘的歌。而且,说出这句话的人,还是高高在上的“澈神”。
这位短短两三个月爆红网络的天才作曲家。
一股暖流,在他心中涌动。原本的紧张和不安,也消散了大半。
“能……能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林澈轻声问道。
陈峰的情绪,被勾了起来。
他用一种近乎倾诉的方式,讲述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乐队解散后,为了生计,他去工地搬过砖,去后厨洗过碗。
但他始终没有放弃音乐。
晚上,他就会去那些最嘈杂的酒吧,唱着那些他自己都瞧不起的流行歌,只为换取微薄的收入,和片刻站在舞台上的资格。
“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陈峰苦涩地笑了笑,“直到,我听到了您的《泡沫》,看到了您的那场直播。我才觉得,这个乐坛,或许……或许还有救。”
“而我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希望……”
“所以,我来了。就象一个快要溺死的人,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故事,没有太多戏剧性的情节,却充满了小人物的挣扎和辛酸。
而这是现实。
看似怒吼乐队当年风光无限,名气不小,但是当年那个时代没有互联网,根本没办法做到流量变现。
当时的潮流,很快就已过气,也就是常说的跟不上时代。
在音乐圈子里能吃到红利,赖以生存,实现财富自由的,太少太少了。
苏晚和王姐在一旁听着,都有些动容。
王姐当年跟陈峰一样。
只是。
她选择了转职业,成了经纪人。
而苏晚,则是在校园网络爆红,遇到了王姐这第一个贵人,紧接着,就是遇到了林澈,一举靠着《泡沫》成就天后。
而林澈,在听着他那略带沙哑、充满了故事感的嗓音时,他脑海中的那个数据库,再一次,被触动了。
嗡——
信息流涌入。
这一次,跳出来的,不再是《泡沫》的绝望,也不是《遇见》的温暖。
而是一首充满了江湖气、沧桑感,足以让所有失意之人,潸然泪下的歌曲。
歌曲:《消愁》
作词:毛不易
作曲:毛不易
原唱:毛不易(本时空未出现)
歌曲内核: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林澈的眼神,亮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却依然坚守着内心火焰的男人,他知道,这首歌,就是为他而生的。
“陈峰大哥,”林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再说了。”
“你的故事,我都听懂了。”
他站起身,走到编曲室,拿出纸和笔,然后,在陈峰、苏晚和王姐震惊的目光中,开始奋笔疾书。
“这就开始创作了?”
“天啊。”
“林澈的脑袋里难道没有瓶颈,全都是灵感,不,全都是成品歌曲吗?!”
“这一首歌该不会还是《泡沫》、《晚归》级别的爆火歌曲吧。”
苏晚跟王雨柔大小等大小眼,皆是看到了一抹悚然。
这就是天才?!
林澈写得很快,仿佛那些歌词,早已在他心中蕴酿了千百遍。
五分钟后,他走了出来,将那张还带着墨香的纸,递到了陈峰面前。
“这首歌,送给你。”
陈峰颤斗着手,接过了那张纸。
他低头看去。
只见纸上,写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消愁》
然后,是歌词。
当陈峰看到第一句时,他的瞳孔,就骤然收缩。
“当你走进这欢乐场,背上所有的梦与想。”(那年,我背着一把破吉他,和兄弟们来到滨海,以为能唱出一个未来。)
“各色的脸上各色的妆,没人记得你的模样。”(如今,我唱着别人的歌,画着小丑般的妆,台下的人,只记得我唱的歌,不记得我。)
“三巡酒过你在角落,固执的唱着苦涩的歌。”(昨晚,酒吧老板还骂我,为什么总唱那些丧气的歌,不唱点能带动气氛的。)
“听它在喧嚣里被淹没,你拿起酒杯对自己说。”
陈峰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这不是歌词!
这是在写他的人生!每一个字,都象刻刀一样,刻在他的心上!
他继续往下看。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看到这里,这个在工地上搬砖没哭过,被小混混打得头破血流没哭过,在出租屋被父母骂的都想从窗户跳下去都没哭过的三十多岁的汉子,再也忍不住了。
豆大的泪珠,从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滚落下来,砸在了那张薄薄的纸上,晕开了一片墨迹。
他抬起头,用一种近乎沙哑、带着哭腔的声音,看着林澈,颤斗地问道:
“这首……这首歌……真的是……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