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说,在东海以东遥远到无法探知的浩渺烟波中,即使是《山海舆图》也未曾记录之地,有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岛。
这是彻底的无名之所,天地间惟馀死寂,山川沟壑仿佛水墨画卷,万千事物黯然失色。一切都停滞着,似在等待谁的到来。
群山中央镂空,俨然是一座巨型洞窟。其内,亘古石壁围绕的圆台之上,银灰色灵气浓郁至极,凝为实质,丝缕相连,逐渐化出人形的轮廓。
然此进程过于缓慢,当其初具人形之时,外面已是沧海桑田,隔了不知多少世。
直到另一股微弱得如同沧海一粟的力量,悄然探入其中时,才一石激起千层浪,令这潭死水重新开始流动,甚至汹涌起来。
不同的声音在此中回响。
“这个世界的仙道,很有可能是被真仙耻夺了……”
“东域的修士们啊,请随我奔赴这最后一战吧!”
“在这片废墟上,我们还不能抛却门户之见、创建联盟,来面对共同的敌人么?”
“这是……仙盟的落日……”
“时至今日,那个势力还隐藏在暗处,绝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修为!”
“这会是我们的希望,还是毁灭的开端?”
“唉……”
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此地重归寂静,就好象只是一阵风拂过,未曾留下任何踪迹。
可惜的是,坐在石台之上的少女,无论看上去多么完美无瑕、超凡脱俗、宛若仙神,也因石壁中能量枯竭,终究塑成了一个残次品、一具空壳。
睁开的灰色双眸毫无神采,象是精心雕刻的人偶,却偏偏缺了一丝灵性。
这一刻的她没有自我、没有灵智、甚至连感官都是残缺的,与其说是生命,倒不如说仅是一种自然现象,同万物齐一,夹杂着微不足道的本能。
只是因为那微渺力量的召唤,她被牵动,向洞窟之外走去。实际上,她还不会行走,而是平移向前。
一路上,少女饮露餐风,却丝毫不染尘埃。
当头顶的光球第七次升起时,她到达了仙岛的边缘。
雾气逐渐消散,黑白灰之外的色彩闯入视域中,这使得她驻足片刻,但仍是懵懵懂懂,因而继续踏上旅程。
穿过边缘的瞬间,她被传送到幽谷深林之间,可惜她仍未对这片苍翠作出什么反应,只是不断前行,不顾虑多远、多久。
终于,和先前所见彻底不同的事物映入眼帘。
在少女眼中,不过又是一抹新的色彩,她甚至还无法从混乱的色彩里识别出一个物体。
但这个事物有些微妙的差异,带着难以言说的吸引力。
仅剩本能的少女当然不会懂何为吸引力,她能做的是向前,到达事物旁侧,提取那晶莹透亮之物,正是她所需要的东西。
幸好是这个没有灵智的少女见到了这一幕,若是有常人在场,一定会胃中翻腾、恶心犯呕,甚至被吓得浑身颤斗、仓促逃亡。
那个事物已称不上一具人体了,受到血祭法攻击,她的全身上下体无完肤、涨起密集的脓包,血液混杂沉黯的脓液从腐烂处流出。组织器官错乱生长,伤口处长出眼睛和毛发。本该是肩膀的部位膨胀增生,内部不停蠕动,仿佛有无数虫子在其间穿行。
少女获取那晶莹之物的同时,眼神变得不断清明,她能看见、听见、嗅到、感受到这个世界,当她低头望向水潭时,识别出倒影中的“自我”,她有了记忆,获取了世界的讯息。
与此同时,那不具人形的肉块之上,嘴巴,或者说现今只是收缩舒张的洞,发出痛苦的哀嚎,却越来越轻微,就连那最后的一丝生机都要逝去。
然后,她能听懂了那话语,不是来自外界的声音,而是直抵内部,那刚刚显现的自我。
“拿走我的神魂、我的记忆吧,没事的,但我还有一个愿望……”
她张口说出了这段话,才恍然大悟。
伸出手,抚摸了自己的脸庞、四肢、躯干,看清了倒影中的面目:
“真可怜啊,我真是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呢。虽然似乎是记忆中渴求的美丽,可是,就连恐惧、愤怒和恨意都感受不到了。”
“但是,我不会忘记,我会为你而向他们复仇。”
……